要說謝萬為何此時才跟著許詢回來,一切還要從許詢那場“借弟”的好戲說起。
那時中秋節前后,許詢來串門。當時,本燕子捧著一塊桂花糕,在謝安的書桌上大快朵頤。看見謝安領著謝萬和許詢進來,我也沒工夫搭理。只記得許詢一進屋就文縐縐地吟了一句“有燕于桌上,啄糕滿屋香”的破詩。
做人的時候,必須要遵守“不以貌取人”社會準則,可是做了燕子,就不用管那么許多。是以,對于許詢這種其貌不揚的中年男子,我的態度也是很明確的——不如桂花糕。于是,我白了許詢一眼,繼續啃糕。
可就在他們三人落座之后,許詢開口的第一句話,就差點讓我成為歷史上第一只被桂花糕嗆死的燕子。
“你把弟弟借給我玩兒一段時間吧。”許詢勾著謝萬的肩膀對謝安說。
謝安挑了一下眉毛,然后不動聲色地抿了一口茶,回道:“要將他帶去哪里?”
謝萬立刻慌了:“文度兄何出此言?如何叫借給你玩兒?”
“你也知道,我一向散漫慣了,游到哪里算哪里吧。”許詢一邊說著,一邊仔細地觀察著謝安的表情。
這算哪門子的事兒?謝萬真急了,連連向謝安投去求救的眼神。
謝安笑道:“玄度兄是要帶我四弟四處游歷啊。”
“如何?”許詢向謝安湊近了些,問道。
謝安沒有說話。謝萬急得都快做不住了。許詢沖謝萬招了招手,示意他附耳過去。謝萬將耳朵伸過去后,許詢壓低了聲音說:“你不愿做官逃了出來,從建康老家一路逃到你三哥這兒來,很容易就會被你爹抓住的。就算你能在這里藏著,你三哥一定會日**著你讀書上進,你這日子得多難熬啊?再說,你三嫂如今有孕在身,留你一個大活人勢必添她辛苦。”
書房不大,許詢就算是壓低了聲音,他的話也所有人都聽見了。
謝萬看了看許詢,又轉頭看了看謝安,立刻轉變了陣營:“玄度兄,我愿意和你游歷四方,多長長見識!”
謝安抿嘴輕笑,對許詢道:“好手段。去多久?”
“那你就別管了,我們停停走走,怎么會有準信兒。”
“何方?”謝安又問。
“不知道,不知道。說不定賣到象姑館里去,讓他做個清倌兒。謝萬長得不錯,應該可以賣個好價錢。或者說不定嫌他累贅了,就扔在路邊。反正人我帶走了,是好是壞,就看我的心情了。”許詢一副欠揍的表情說道。
謝萬聽了許詢的話,又十分驚恐起來。
謝安給許詢添了茶,“玄度兄的為人我清楚。萬石交給你,我放心。”
許詢盯著謝安看了好一會兒,然后嘆息一聲,道:“安石,你這輩子,有沒有惱過?”
謝安抬起頭沖他溫潤一笑,道:“既知你故意激我,惱了,豈不中計?”
“安石,我把你弟弟毫發無傷地帶回來了。”
許詢的一句話,將我的思緒拉了回來。
謝安迎了過去。本夫人乖巧地站在原地,打量了他二人一番。謝萬還是老樣子,許詢倒是清瘦了許多。
“萬石給你添了不少麻煩吧。”謝安滿是歉意地對許詢說。
謝萬頓時低下頭去,臉有些泛紅。
許詢卻十分豪爽地說:“何來麻煩一說?”說著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事情來,意味深長地又道:“此行有趣的很,有趣的很。”
謝萬的頭埋得更低了。
我很好奇謝萬到底又作了什么妖,但見他們三人似乎有了默契一般閉口不提,實在也不好追問。
許詢的臉色忽的一沉,露出哀傷的神情,道:“途中得知你母親過世,萬石立刻就說要返程。只是當時人在渤海國,路途遙遙,日夜兼程還是回來遲了,實在對不住得很。你……節哀。”
謝安點了點頭回道:“玄度兄有心。只是……你們為何去了渤海國?”
許詢露出一絲曖昧地笑意,道:“為了尋那天蠶絲。聽說用天蠶絲斫琴,琴聲清冽,經久不斷。”
我聽了,心中一驚,頓時明白了什么,轉頭去看謝安,見他對許詢點了點頭,似乎也已經意會。
許詢重新登上牛車。謝安見他要走,快走了兩步問他:“既然你已到建康,何不回家看看?”
許詢苦笑了一下道:“我在外放蕩慣了,回去反倒無所適從。家父氣我不爭,恐怕也不愿記得有我這個兒子了。你回會稽前,若得了閑,幫我去家中看看。”
謝安允諾,目送著他離開。
謝萬站在謝安身后偷偷地抹著淚,道:“還是未能見姨娘最后一面。”
謝安拍了拍他的肩,安慰道:“母親不會怪你的。”

橙呈澄橙
“把你弟弟借我玩兒一下”這是什么鬼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