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作孽,不可活)
此刻,本姑娘的病床前站著三個人,兩男一女。那兩個男的,一個看上去五十多歲,一個看上去二十多歲,這兩個人我都不認識。那個女的我倒認得,就是小桐。他們的衣服很奇怪,棉麻質地,三角衣領,袖口和褲腿都是收緊的,很像是從歷史課本里面的胡服過渡到西裝過程中的半成品。
這三個人看到我醒過來都還挺開心,但是他們的開心之中還有一種我說不出來的異樣感。領頭的那個五十多歲的男人開口道:“你安心養病,費用問題我們來想辦法解決。”
我還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那個二十多歲的男人突然一把拉住了我的手,深情款款地說:“我會陪你走下去的。你一定要堅持住。”
我徹底懵了,拉住唯一認識的小桐,急問她:“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桐用憐憫的眼神看著我,說:“我聽說他們已經快找到治療天花的方法了,你堅持住,再等一等。”
天花?不是早就有牛痘了嗎?怎么從他們嘴里說出來,這像是什么絕癥一樣?
我仔細打量著眼前的這三個人,強烈地不安感涌上我的心頭。我找了個借口把那兩個男人支了出去,然后小心翼翼地試探著眼前這個不太像小桐的小桐:“你……知道謝安嗎?”
小桐搖了搖頭,反問道:“是你想見的人嗎?我可以幫你找他來。”
我內心的不安頓時變成了恐懼。我繼續小心翼翼地試探:“那你知道東晉嗎?”
小桐十分詫異地看著我,說:“你說的是歷史上的那個朝代嗎?”
我拼命點了點頭。
“你怎么突然想起這個了?你從小最不喜歡的就是歷史課了。你……是不是燒糊涂了?”
“對!就是那個朝代。那個朝代有一個人叫桓溫,對嗎?”
“對啊。成朝的開國皇帝啊,奪了司馬家的江山……你……你怎么了?”
成朝?哪里多出來一個成朝?我兩眼一抹黑,幾乎就要再次暈厥過去。我本以為那場水禍之后等著我的是讓我魂牽夢縈的南京。可現在哪里還有什么金陵?歷史,已經被徹底改變了!
過了一段時間之后,從各種人的不同敘述中,我大概了解到,現在的歷史里,根本沒有謝安這號人物。或者更加準確地說,謝安根本沒有東山再起,是一個平凡到不值得被載入史冊的人。沒有了謝安的阻撓,桓溫成功篡位之后,東晉滅亡。之后的幾百年里,中原地區不斷地被四方少數民族瓜分蹂躪,全世界的文化和科學技術的發展都受到了極大的阻礙。以至于到了現在,天花仍是不治之癥。我自己的身世更是離奇:自幼父母雙亡,由姑母,也就是小桐的媽媽,撫養長大。腦子不靈,讀書不成,十六歲就輟學去工廠里做了學徒。剛剛那個五十多歲的男人就是我的師父,而那個二十多歲的男人是我的男朋友。用小桐的話來說他“吃喝嫖賭,樣樣俱全。我媽看不上他。”上個月,我被確診得了天花,現在的狀態可以說是奄奄一息。可我的男朋友卻天天鬧著要和我結婚。他要和我結婚的原因當然不是因為愛我,而是為了在我死后名正言順地繼承我父母留給我的那套房子。
我絕望到了極點。我拼死拼活地回來,難道就是為了這樣的結局?我到底做錯了什么?老天究竟為什么要這樣對我呢?我不確定是否是我的“回來”改變了歷史的走向,但我很確定,我想回去。
可我鐵定是回不去了。支道林曾對我說過:“一旦決定回去,你和這里的緣分便斷了,你要三思而后行。”
我也許不該怪別人,只能怪我自己沒有三思而后行!
我躺在床上,忍受著渾身潰爛和奇癢的折磨,這種感覺就像是有成千上萬只嗜血蟲子在一點一點地啃食你。從你的皮肉啃食到你的靈魂。你覺得崩潰與疼痛遠不如死亡更加和藹可親。然而,更加可悲的是,你已經虛弱得拿不動割開動脈的刀片。
自作孽,不可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