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斜陽初照，云霞如火。空氣中散發(fā)出清新的味道，那是經(jīng)過黑夜沉淀出的泥土芳香。黎明的光芒，不帶有一絲灼躁。欣欣然，仿佛是剛睜開惺忪睡眼的妙齡女子，清秀可愛。
院落里，樹木陰翳。微風(fēng)拂來，萬千綠葉婆娑起舞，陽光從枝葉的罅隙間漏下來，滿地穿梭。不過，陰翳的樹下不是透著愜意，而是沉重的悲愴……
大樹上懸掛著一具尸體，只見他蓬頭垢面，滿臉抓痕。而且，此人瞳孔大睜，死不瞑目。在微風(fēng)的拂動下，尸體左搖右晃，看起來甚為恐怖。
“死的好慘啊！”
“可不是嘛！年紀(jì)輕輕的，怎么說死就死了呢？”
“我昨天還看到他來著，怎么今天就被人吊死在樹下了。”
“死人，常有的事，也不靠他。這棵歪脖子樹，不知道都已經(jīng)吊死多少人了。”
“死不瞑目，這是……怨死啊！”
“你看他滿臉的抓痕，指甲里還殘留著血跡。看來，他生前一定是飽受著痛苦的煎熬。”
“到底誰做的呢？他平時為人開朗，不可能是尋短見的人啊！”
“不是生活的煎熬，就是思想的煎熬。要不然，他就是被人逼的。”
……
樹下眾多伙計駐足觀看，他們表情麻木，一個個交頭接耳，議論紛紛。正當(dāng)眾人嘰嘰咋咋的時候，皮條卻一瘸一拐的走了過來。看他耀武揚威的樣子，甚是囂張跋扈。
“怎么了，怎么了？”
“都在嚷嚷些什么，又是那個活的不耐煩了？”
話音一落，皮條便來到人群的最前端。只見他咋眼一看，不禁大吃一驚。
“喲呵……是王三？”
“王三怎么死了，這怎么回事？”
皮條張望著四周，他氣勢洶洶的吆喝來。不過，他眼里可沒有同情，只有無窮無盡的疑惑。
“不知道啊！”
“誰知道？大家伙都是剛起來。”
“死了就死了唄，又沒什么大不了的。”
在皮條的追問下，眾人冷言冷語的說來。從他們那僵硬的表情里，完全看不到一絲悲憫。而就在此時，一陣地動山搖的感覺緩緩來襲。放眼看去，只見肥象拽著蕭凡氣勢洶洶的走來。見肥象走來，所有人都投眼看去，目光略顯呆滯。
“有死人的味道！”
肥象還沒有靠近大樹，他便大吼大叫的吆喝一聲。他那猙獰的面目上，還帶有一股強烈的殺氣。看著他越來越近，眾人迅速裂開一道大缺口，以供他走進來。
“咳咳……”
來到人群前端，肥象隨手一扔，直接將蕭凡丟在地上。而“啪”的一聲落下，蕭凡不禁痛苦的咳嗽起來。看他狼狽的樣子，似乎還沉浸于痛苦中無法自拔。
“肥象，你怎么來得這么晚？”
皮條瞥了一眼肥象，他趾高氣揚的吆喝來。而肥象盯著王三的尸體目不轉(zhuǎn)睛，臉上還露出了貪婪笑容。
“他睡了很晚！”肥象上下打量一番，他甕聲甕氣的回復(fù)到。
“他？”
皮條將兇煞的目光投向蕭凡，只能蕭凡蜷縮在地上，戰(zhàn)戰(zhàn)兢兢。鑒于昨晚的惶恐，他現(xiàn)在想起來還有些心有余悸，于是他慎小慎微的吆喝道:“小……小……小雜種，你……給老子站起來。”
一聲狂嘯，蕭凡緩緩抬起頭來。而他抬頭一剎那，眾人嚇得退避三舍。一個個面色蒼白，魂不附體。然而，當(dāng)眾人看到蕭凡的神情后，內(nèi)心的惶恐瞬間消失不見。
“嚇?biāo)牢伊耍疫€以為你是昨晚的惡鬼呢！”
“這小雜種最喜歡裝蒜了，你為什么姍姍來遲？說——”
皮條誠惶誠恐的拍拍胸脯，心里多少有些忌憚。可得知他并非魔鬼，皮條便開始作威作福。只見其眉頭一皺，沖著蕭凡磨牙吮血的吆喝到。
“我到底裝不裝蒜，你心里不……”
面對皮條的兇神惡煞，蕭凡抬起頭，他不卑不亢的頂撞著。然而，正是他倏然一抬頭，王三的尸體便出現(xiàn)在他眼眸中，其瞪著銅鼓大眼，正好死死的盯著蕭凡。
“啊啊啊……”
看著王三那對圓滾滾的眼睛，蕭凡頓時嚇得魂飛魄散。只見他撕心裂肺的咆哮一聲，身體便迅速匍匐后退，其動作迅速，可謂一氣呵成。
“這……這……這是誰啊？”
“怎么……怎么死在這里了？”
蕭凡倚靠在樹干上，他手指著王三的尸體，眼睛卻盯著皮條瑟瑟發(fā)抖。看他那驚魂未定的樣子，皮條不禁仰天大笑道:“哈哈哈……怎么，你也怕鬼？”
“肉嘟嘟！”
皮條一聲落下，肥象卻甕聲甕氣的嚷嚷著。說完，肥象便地動山搖的向王三尸體走去。只看他伸手一揮，那硬邦邦的尸體便晃動起來。也正是這一晃動，一條紙條從他手心飄落下來，宛如一只翩翩起舞的蝴蝶。
“肥象且慢！這是什么？”
看到紙屑飄過，皮條驟然吆喝一聲。聽聞聲音，肥象便傻不愣登的站在地上。此時，皮條一瘸一拐的向前走去，他撿起地上的紙屑，只見上面黑乎乎的寫著一橫字。
“碟似噩夢，天……命亡我！”皮條扯開紙條，他不禁絮絮叨叨的念了出來。
“這是什么狗屁意思啊？死就死了嘛，還搞得這么文雅。”
皮條鄙夷不屑的吆喝一聲，嗓音粗獷。隨即，他將紙條揉成團，一臉嫌棄的丟在地上。可正當(dāng)皮條喃喃自語的時候，人群中的伙計便嚷嚷起來。
“碟？哦對了！王三昨天好像被掌柜叫了過去。”
“說……說是因為碟子被打碎了，賠了兩百金士幣。”
“哎，他一生窮困潦倒，哪里能交出這么一筆天文數(shù)字啊？”
“就算是被處罰兩百金士幣，也不至于尋短見吧！”
“誰知道呢？天命如此，也怪他活得膩歪了唄！”
“這種窮人，活著有什么意思啊？死了倒不礙眼。”
“就是！”
……
生前為奴隸，死后也還要飽受爭議。世間冷暖，真是令人唏噓不已。生命是可以轟轟烈烈，也可以被人賤入塵埃。
正當(dāng)眾人七嘴八舌的時候，有一個伙計卻突然蹦出一句話來:“他的碟子，不就是這個小賤種打碎的嗎？”
此話一出，眾人都將邪惡的目光對準(zhǔn)了蕭凡。一個個齜牙咧嘴的，就好似要將他大卸八塊一樣。
“我……我……我怎么知道掌柜會罰他錢？”
“而且，后面的碟子他自己也有打碎，憑什么讓我一個人背鍋！”
蕭凡誠惶誠恐的哽咽一下，他振振有詞的說來。然而，無論他如何狡辯，王三都已經(jīng)死了，雖然他良心略微受到譴責(zé)，可對于這種作威作福之人，也是他咎由自取。
在蕭凡與眾人對峙的時候，皮條似乎從中嗅到了一絲憤怒。憤怒有時候是人性骯臟的一面，皮條就要利用這種骯臟，讓蕭凡飽受折磨。為此，他樂此不彼。
“自從這個妖孽來到我們食尚人間，我們就被折得雞犬不寧。”
“兄弟們，這才僅僅三天，我被處罰了三百金士……”
“不對，昨天的菜碟老子又被處罰了一百，加起來就是四百金士幣。”
“兄弟們，這才三四天的時間，我們就被處罰了八百金士幣。而且，王三為此已經(jīng)死了。”
“再這樣下去，下一個死的人會是誰？兄弟們，妖孽不除，后患無窮啊！”
這大清早的，皮條起來就開始煽風(fēng)點火下。在他的慫恿下，眾人開始躁動起來。只看他們面目猙獰，一個個擦拳磨掌，虎視眈眈。
“掐死他！掐死他！”
“宰了他，把他閹了。”
“妖孽不除，后患無窮！”
“打死他，浸豬籠，掏心挖肺。”
……
這是一群沒有靈魂的嘍啰，風(fēng)往那邊吹，他們就往那邊倒。一時間，嚷嚷聲此起彼伏，不絕于耳。原本是一具尸體的事，卻被皮條三言兩語，就把矛盾甩到了蕭凡頭上。此時，皮條耀武揚威的向前走去，只看他伸手一揮，四周頓時鴉雀無聲。
“諸位，這狗子雖然令人憎惡，但掌柜說了留他狗命。”
“所以這個狗東西不能殺，但我們可以給他無窮無盡的痛苦。”
皮條面目猙獰，說話時破嘴漏風(fēng)，滿嘴噴糞。而他一陣吆喝，眾人便開始附和起來，一個個拍手叫好，歡呼雀躍。看著如此狂歡的氣氛，蕭凡隱隱約約的感覺到一絲不安。
“好！既然大家都這么認(rèn)為，我這兒有個好主意。”說到這兒，皮條轉(zhuǎn)身瞪著蕭凡，他臉上還露出了邪惡的笑容。
“既然他說他沒有害死王三，也對王三問心無愧。好！那我們也把他也吊起來。”
說著說著，皮條抬起頭來，他一臉殘酷的看著僵硬的尸體，還有王三那對炯炯有神的“牛眼”。他為了以牙還牙，皮條也是不遺余力。只見其猥瑣一笑，再次磨牙吮血的叫囂到。
“把他們兩人綁在一起，讓他們頭挨著頭，眼對著眼。”
“就讓他好好想想，對于王三的死，他到底是愧疚，還是......不愧疚！”
如此毒辣而恐怖的手法，也只有皮條這種小人才能想得出來。然而，當(dāng)蕭凡聽到這話，不由得晴天霹靂，玉石俱焚。
“什么？不不不！”
“不要，我不要，我不要……”
霎時間，蕭凡扯開嗓門瘋狂的咆哮著，聲音如雷貫耳。他那撕心裂肺的嗓音中，充滿了絕望，也充滿了恐懼。然而，此時的他無所遁形，也無處可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