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處的小山包上,沈豐衣看著安民軍后撤,微微嘆氣,這一次攻城,死傷的將士便不下數千,比他這十幾年來見到過的死人還多。
在嘆息的同時,他也更加擔心胡先才的處境,不知道他在魏州城內是否安全。
“這仗還不知道要打什么時候,如何才能進城呢?”
沈豐衣呢喃,魏州城有四個城門,可全被安民軍圍上了,如今想進去就是根本不可能的事。
正在思考之際,他轉過身來,忽然看到那陳士卿正緊趕慢趕地向他走了上來。
陳士卿大老遠便看到了山包上的沈豐衣,他一邊向著沈豐衣那邊走去,一邊笑著說道:“怎么樣,沈兄,我說的沒錯吧?你進不了城的。”
“你是怎么知道的?”沈豐衣問道,他問的是陳士卿為何提前就知道百里之外的魏州城會打仗。
“因為前陣子我聽說很多縣城的官兵和縣老爺都跑去了魏州城中,安民軍四天前又破了魏昆邊境,一路暢通無阻,也就只能去攻打魏州城了啊。”
陳士卿一邊走一邊繼續說道:“按照我的猜測,他們應該昨天就到了,然后直接攻城,沒有成功,然后今天又攻城,還是沒有成功。至于明天嘛......”
他得意地說著,終于走到沈豐衣面前,也終于看到魏州城外駐扎的大量軍隊,和城樓下遍地慘不忍睹的尸體!
他看著遠處那有些焦黑,有些模糊的尸體,突然頓了一下,而后背過身來,躬著腰瞬間將早上吃的所有東西都吐了出來!
“嘔!”
沈豐衣看著旁邊一個勁在嘔吐的陳士卿,問道:“明天會怎樣?”
“咳咳!”
陳士卿錘了錘胸口,拿出一張很舊的灰色手帕擦了擦自己的嘴,直起身子來對著沈豐衣說道:“明天他們應該不會攻城了,會休整一天準備新的攻城器械,然后,嘔......”
陳士卿感覺自己酸水都快吐出來了,蹲在地上臉色發白,歉然地說道:“初次見到如此血腥的場景,身體不爭氣,讓沈兄見笑了。”
沈豐衣看著陳士卿問道:“看來你應該有辦法能讓我進城吧?”
“這是自然,”陳士卿又拿灰色舊手帕擦了擦自己的嘴,虛弱地笑著說:“我此行前來,也算是來幫沈兄的忙的,不過沈兄也要先幫我一忙。”
......
夜色降臨,安民軍軍營中,宋雄坐在軍帳上方,聽著旁邊的人匯報傷亡情況,臉色十分難看。
“這次戰死兩千零六十五人,受傷三千余人,其中重傷的有八百三十二人,十架長梯全毀,用了五十桶火油,還有兩百桶......”
宋雄微微擺手,示意他不用再讀下去了。
在他旁邊,一個身著白袍的中年男子亦是一言不發,他叫封文良,是宋雄的謀臣。
宋雄緩聲,有些無奈地說道:“明日休整一天吧。”
封文良皺眉:“可是魏州的援軍不到五天就到了,如果再作休息,恐怕就難走了,不如就此離去,也不算太虧?”
“虧?死傷近萬個兄弟還不虧?!”宋雄看了一眼封文良,說道:“我就不信,這魏州城還能比昆陽城難打?!”
封文良說道:“那是因為當時的昆州太亂了,陳國無法派遣軍隊前去。但這次不一樣,這里不是我們的地界,陳國一定會派援軍來的,到時候再撤退就難了。”
“無妨,”宋雄擺了擺手,堅定地說道:“我們明天休整一天,再造二十架長梯,做最后一次嘗試,我就不信,我堂堂十萬大軍打不下一個魏州城!!!”
“可是......”
“沒有可是!”
宋雄看著封文良說道:“你別忘了,我來打魏州你可是贊成的!那丁嚴本就反對,我若再狼狽而歸,你叫眾軍如何看我?!”
這時,一個士兵急匆匆地沖到軍帳前,大聲說道:“將軍,我有要事相報!”
“進來!”宋雄說道。
士兵慌亂地說道:“斥候來報,說有十幾萬陳國大軍在魏昆邊境突然出現,分三路向著我們這邊靠近!我們......被斷了后路!”
“什么?!”宋雄聞言,盯著那士兵,沉聲問道:“他們到了何處了?!”
士兵說道:“他們已經全部進入了魏州,最快的一路,可能最多四天就會沖破我們設下的幾道防線,到達魏州城!”
“四天?!這是要把我忘絕路上逼呀,就真不怕我攻下魏州城嗎?!”
宋雄兩眼發紅,兩手撐在桌子上,他終于反應過來,原來自己是被人給算計了!
封文良在一旁微微發神,無比自責,他本就不該贊同宋雄來打魏州。這幾日安民軍長驅直入時,他就覺得有些不對勁,尤其是到了魏州城仍沒見到撫州援軍的蹤跡。
現在他終于明白了,沒想到陳國的軍隊竟然會繞道而行,花費數天的時間從魏昆邊境進入,完全斷了他們的后路。
要知道,即使從濠州到魏昆邊境,至少也得花費五六天的時間,這意味著有人從他們開始攻打魏昆邊境之時就開始盤算他們了!
當宋雄開始攻打魏昆邊境之時,三州軍隊就開始向著魏昆邊境直接前進,接著將魏州境內所有縣城的官兵都派到魏州城中守住魏州城,讓他們都以為鄭兆亭要與他們決一死戰。
而等安民軍一路暢通無阻地到達魏州城之時,三州軍隊便也到了魏昆邊境,在魏昆邊境集結,直接斬斷他們的退路!
簡單來說,只要魏州城不破,安民軍便只有死路一條!
“好一招誘敵深入!”宋雄沉聲說道:“為今之計也只有一條了,那就是拿下魏州城!你們既然非要斷我后路,我也只能狗急跳墻了!”
“沒用的。”封文良聞言,卻是失神地搖頭,說道:“后路已斷,他們布下了此局,便早已將我們算進去了......”
他不明白,到底是誰,能在半月前安民軍攻打魏昆邊境時就布下此局,讓他產生了一種深深的挫敗感!
“啪!”
突然,宋雄一巴掌將封文良拍飛,他冷冷地盯著封文良:“再敢說出擾亂軍心的話,信不信我殺了你!”
“本就是我的錯,是我不該妄自尊大,輕視陳國的軍隊,才讓安民軍陷入如此絕境。”封文良緩緩閉上眼,決然說道:“陷軍之罪,不敢茍活!”
若是以前,以他的謹慎是不會輕易中計的,只是最近幾年安民軍連年獲勝,一路勢如破竹,才讓他變得愈發狂妄自大,幾乎不將陳國放在眼里,竟忘了驕兵必敗這么簡單的道理。
“你!”
宋雄兩眼盯著封文良,雖然生氣,卻是不忍殺他。
這時,軍帳外又走進來一個士兵,對著宋雄恭敬地說道:“將軍,外面來了兩個人,一個說要當我們的車前將軍,還有一個說要當我們安民軍的參軍!”
“轟出去!”宋雄對著那個士兵怒喝:“沒看見本將軍有事嗎?!他媽的什么亂七八糟的事都來跟我說!”
“可,可是,秦將軍現在已經跟他們其中一人打了快一刻鐘了,還沒分出勝負......”士兵跪在地上小心翼翼地說道,他口中的秦將軍,名叫秦元祿,便是安民軍的車前將軍。
“什么?竟有人在秦將軍手下堅持這么久?”宋雄聞言,冷靜下來,亦是十分詫異,要知道,秦元祿的武藝可是連他都遠遠不及,沒想到竟有人能與他不落下風。
他看了封文良一眼,而后轉身對著那士兵說道:“帶我過去。”
此時,安民軍營中的一處校場,圍滿了密密麻麻的士兵。
在校場中央,站著兩個人,一個是沈豐衣,而另一個穿著一件黑色便服的濃眉赤胡的男人,便是安民軍的車前將軍——秦元祿。
秦元祿手持一桿七尺玄鐵大刀,不怒自威,目光灼灼地盯著沈豐衣。
而沈豐衣則拿著一桿長槍,神情凝重地看著秦元祿,他也很少見過這樣強悍的對手。
槍法是丁老爺子教的,但平時都是許昂與他對練,說起來許昂的槍法還要在沈豐衣之上。
秦元祿大喝一聲,單腳一蹬,雙手握著大刀再次向著沈豐衣劈去,凌厲的氣勢讓周圍的士兵不自覺后退,生怕被他傷到。
沈豐衣亦是不逞多讓,看著迎風而來的秦元祿,將長槍一甩,帶著風嘯聲,一槍將七尺大刀震開,陡然靠近秦元祿,與他廝殺在了一起。
陳士卿和一堆將士在一旁看著,不時用手擋住校場中飛出的沙石,只聽到校場中央兵器交鋒的聲音,時而刺耳,時而鋒利,伴隨著二人虛晃的身影,讓人看得眼花繚亂。
陳士卿是個書生,完全不懂武藝,以前根本就沒見到過武者,更不用說看到如此震撼的場景,只得跟著周圍士兵一起癡癡地看著場上的兩人打斗,沒想到那沈豐衣居然這么厲害。
宋雄跟著領路士兵匆匆趕到,只看到校場中央一個年輕男子和秦元祿斗得不可開交,也是驚訝不已,想不到此人真如此之強,不禁生出愛才之心。
他沒有打斷二人的廝斗,只是在一旁看著,他知道那種惺惺相惜的感覺,也慶幸自己又得了一員猛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