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公交車后,聞簫打開一頂黑傘撐在頭上,加上一身不合時宜的長衫,不少人將目光停留在他身上。
邊樂清看他面色蒼白,小聲問:“你還好吧?”
“日頭甚好。”聞簫點頭后答非所問。
所謂活僵尸,陽壽已盡而存于世間,血肉尚存卻生冊除名。成為僵尸的時間越長,便越畏懼陽光。
好在剩下的路不多,現(xiàn)在也不是什么旅游旺季。兩人七拐八拐地走到田瞎子的店。
他的店鋪離白子居不遠,表面上是瞎子推拿。但是沒有哪個腦子正常的人回來這兒做推拿,這點自然也是掛羊頭賣狗肉。
“聞老哥,這大太陽的你也亂跑。”瞎子嘖嘖嘆氣,他帶了一副能遮住半張臉的墨鏡,一時間叫人看不出實際年齡。
田瞎子的眼睛瞎的是肉眼,但是卻開了天眼,據(jù)他吹能看見萬物靈氣,禍福吉兇天道輪回。不過看他混得那么慘,邊樂清也沒道理信他。
“田兄,如今《雪夜訪鬼圖》之主是誰?”坐下,收起傘,聞簫問道。
“不清楚。”田瞎子說。
邊樂清也搬了張凳子,坐下說:“五十張引雷符,二十張地火符,一張請神符,給我打個折唄。”
“你——”瞎子拍了拍桌子,“我已經(jīng)給你打七折了。”
“田哥,咱倆誰跟誰啊,這不昨天遇到了不測嘛——”邊樂清湊到田瞎子身邊,露出一個清純不做作的笑,加上那張極為討喜的面容,看得聞簫都是一陣恍惚。
可惜了,他做給瞎子看。
“一口價五百塊。”
邊樂清深吸一口氣,抓著他伸出的五根手指,說道:“四百五。”
“五百——”
“四百七。”
“你怎么不去搶?”
“四百八,真的不能再多了。”邊樂清快把眼皮都眨抽筋了。
“四百九。”田瞎子咬了咬牙,堅持最后的底線。
“各退一步,四百八十五。”
別讓我在看到你小子。田瞎子在心中暗念,準(zhǔn)確地從柜子底下把符紙拿出來,數(shù)了數(shù)后遞給邊樂清。
“早說好了嘛。”邊樂清直接轉(zhuǎn)錢,然后起身毫不留戀地同聞簫回了白子居。
田瞎子心中默默流淚,想當(dāng)年他的符箓可是白銀千兩都求不來一張的,如今還批發(fā)處理,時移世易啊!
剛換了睡衣,邊樂清就看到崔鈺發(fā)來的微信:【你怎么消失了?】
確實是消失,任憑醫(yī)院里的人怎么調(diào)監(jiān)控,也沒發(fā)現(xiàn)一個昏迷一夜的病人和風(fēng)一吹就倒的男子怎么走出病房的,嚇得他們差點報=警。
【我的朋友不方便在太多人面前露面。】邊樂清想了半天,才找了一個理由。
然后是一段長久的沉默,當(dāng)邊樂清快要睡著的時候,崔鈺才又發(fā)來一條消息:【方便請你吃個飯嗎?就在望湖樓。】
一想到自己消耗的符紙,邊樂清就心痛,哪有不答應(yīng)的道理。
【什么時候?】
【今晚六點半方便嗎?】
【沒問題。】
邊樂清定了個鬧鐘,便鉆入暖和的被窩。她發(fā)現(xiàn)自己有個好習(xí)慣,怎么煩人的事情,一到床上統(tǒng)統(tǒng)不想——盡管她似乎不怎么需要睡覺。
望湖樓本來也算是一處小小的景觀,旅游區(qū)一開發(fā)之后,搖身一變,成了飯店。從三樓朝南的陽臺望出去,整個湖面風(fēng)光一覽無余。
上了樓之后,邊樂清不得不感慨有錢就是好呀,這三樓朝南的包間一般人沒十天半個月,訂也訂不來。
“多謝崔先生請客。”邊樂清坐下之前說了這一句,便不知道該怎么講了。
崔鈺把菜單遞給邊樂清,淡笑著說:“想吃什么就點吧,只有我們兩個人,別客氣。”
“你……你點,我吃啥都行。”這下邊樂清更加慌張了,她不由得心想這氣氛怎么如此詭異呢,像極了那啥——約會。
崔鈺再三確認之后,叫來服務(wù)員,將菜名跟背書一樣念了一遍,然后又對邊樂清說:“全是霖州的經(jīng)典菜。”
邊樂清撇撇嘴,不多說話。
菜上齊之后,崔鈺給邊樂清倒了一杯果汁,一本正經(jīng)地說:“我外甥那件事,還是要謝謝你。”
掌握了第一手資料的崔鈺自然是知道始末,jing察在現(xiàn)場找到了嫌=犯和報=警的女孩,從女孩凌亂的口供中,崔鈺可猜得出一二。
“謝謝。”邊樂清接過杯子,擠出一個笑,“給錢辦事,沒什么大不了的。”
“邊小姐的本事我看得很明白。”崔鈺說,“先前臨時雇了幾個人到貴府,沒想到跟他們的溝通有問題,鬧了事,真是抱歉。”
“崔先生的心情我能理解。”邊樂清嘴上說理解,心里還是想著崔鈺還是真會甩鍋。
崔鈺低頭喝水的時候,面容顯得極為溫順與柔和,邊樂清像是心口被人猛地扎了一下,連手也跟著抖了抖,差點把杯子里的水灑出來。
他很像很像一個人。
失神僅僅一瞬,邊樂清捏緊杯子,平復(fù)心情,轉(zhuǎn)而盯住崔鈺看向他的眼睛,用上精神力。
“從現(xiàn)在開始你會忘記昨天發(fā)生的一切,并記下我接下來說的話。”邊樂清的聲音忽而飄渺,仿若隔世。
崔鈺的眼中閃過一絲驚訝,問:“為什么?”
邊樂清仿佛被針扎了一下般從座位上彈起來,心中大喊:我的天,自己的精神力是下降了嗎,怎么連一個普通人都催眠不了?
崔鈺看她一驚一乍的,還以為又出了什么事情,掃視了周圍一圈,沉聲問:“發(fā)生了什么事情?”
“沒……沒事。”邊樂清極為尷尬地笑了笑坐下,用吃東西來掩飾自己的臉紅。
崔鈺馬上想通了邊樂清剛才那句話的用意,小聲問:“你是想催眠我,對不對?”
湊得有些緊,崔鈺身上的熱量幾乎能傳遞到邊樂清身上,后者對于這種體質(zhì)毫無適應(yīng)能力,臉紅得幾乎能滴血。
“是……是,畢竟這種事情——一般人還是不要記得就好。”
“說的有道理,自從昨晚過后,我的司機和保鏢都有些精神恍惚。”崔鈺若有所思地說道,“恐怕需要邊先生的幫忙——價格可以另算。”
一聽有報酬,邊樂清立即直起身侃侃而談:“他們多半不是嚇的,昨夜你也看到了,那些東西邪氣比較重,一般人確實會受到影響。”
崔鈺卻問:“我怎么好好的?”
“你跟一般人還是有點區(qū)別的。”邊樂清高深莫測地打量了一番崔鈺,“可能你的八字比較硬,邪氣近不了身。”
在邊樂清眼里,此人確實有點淡定過頭了。
聽了這神神叨叨的話,崔鈺也沒有露出太大的疑問,略帶敷衍地點點頭,看了一眼手表,歉意地說:“我待會還有個會要開,先走一步,你坐下面那輛尾號7898的白色轎車走吧。”
“好,崔先生先走吧。”邊樂清說。
等崔鈺走后,邊樂清立即兩眼放光地看向面前的菜,心想這些都是她的了,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