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望穿秋水，急于每天見到大衛(wèi)，但是尋路不敢頻繁地去找他，她怕他反感。她隱隱感到，自己對大衛(wèi)而言，或許談不上愛。但是她滿足于這種虛幻的幸福感。這有但有什么關(guān)系？與其在深愛中受傷，還不如讓淡淡的幸福長久。即便從老師那里得不到愛情，那也沒關(guān)系，她愿意做他永不糾纏的朋友。
那個學(xué)校守門大爺是屬狼狗的，很兇。尋路上次去就被他吼過了：“嘿！，你找誰？”她本來就如做賊一樣心虛。被他那么后一吼，再也不愿意去第二次。
可是一周后，她忍不住再次踏入那個令她驚恐的大門。
尋路看見大爺就在崗?fù)だ铮浑p眼睛滴溜溜東張西望。湊巧，迎面來了一群身材高挑的美女，清一色的長頭發(fā)，清一色的櫻桃紅唇。大爺笑嘻嘻地把目光定在了她們身上。還好，大爺后腦勺沒長眼，尋路就那么從他背后摸進了校門，很快上樓來到大衛(wèi)的門前。大概是太熱了吧？門是敞開著。大衛(wèi)坐在小凳子上，正在專注地洗鞋子。絲毫沒有察覺她站在門邊。她小聲地叫了一聲：“老師。”
大衛(wèi)抬頭看見她，笑了笑，“進來坐，我洗鞋子。”他說。
“老師，就讓我?guī)湍阆窗伞！睂ぢ氛f。她覺得，女人要取悅于男人，必須做到兩點：一是勤快，二是不要貪吃。上次，她在圖家因為勤快獲得長輩們的好感，同時因為貪吃，遭到兩個哥哥的反感。算了，別提了，雁秋和雁來就當她尋路的戀愛大練兵吧。
“不了，馬上就好，請等我一分鐘。”老師是個勤快人，就這一點，就比雁秋和雁來強。老師去公用洗手間清洗鞋子去了，尋路就坐在床邊，隨手翻看一本放在床上的小說。
很快，老師進來把盆放好，問：“《百年孤獨》，看過嗎？”
“看過了，不大懂。據(jù)說一百個人看了有一百種看法，是一本怪書。”尋路說，她很慶幸自己恰巧看過這本書。
“那你什么看法？”老師擦干手問。
“感覺進了原始社會，混亂的倫理。別的就不知道了。”
“哈哈哈。”老師大笑，在她身邊坐下來。
“有那么好笑嗎？”尋路詫異地看老師。老師不說話，把錄音機打開，開始反復(fù)播放周華健的《讓我歡喜讓我憂》，尋路覺得好聽極了，兩人不再說話。
“……一個女人，讓我歡喜讓我憂……”尋路很想著問：我是讓你歡喜讓你憂的女人嗎？但是問這樣的問題是不是還為時過早？她看著他笑，有些傻。他笑了笑問：“喝水嗎？”
“不喝，我?guī)滋於疾粫省！睂ぢ氛f。
“那來個蘋果？”
“好吧。”她說。
老師拿出水果刀，從墻上掛著的塑料袋里拿出一個蘋果，開始削皮，然后切成兩半，遞給她一半。她受寵若驚，接過蘋果，用門牙小口小口地咬著，輕輕地嚼著，就連咽蘋果也是小心翼翼，盡量不讓自己聽到聲響。
老師則跟她完全相反，幾下就吃完蘋果，已經(jīng)在拿毛巾擦手了。老師拿著毛巾在她身邊坐著，等她吃完。她有些不自在，紅了臉，嘴里的蘋果也不聽使喚，怎么也咽不下去。老師突然對她說道：“你過來，過來。”說著，他摟住了她的腰。
尋路本能地掙開，斜著身子看他：“不行，不行。你都還沒說愛我呢。”
老師松開手，低下頭沉默半晌后說：“時間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尋路跟著他默默地下樓。一路上，兩個人都沒有說話。尋路心里一直在糾結(jié)：這么快就要親我了？為什么？她偷偷地看老師，企圖能從他的臉上得到答案。他呢？很冷峻，找不到她想要得到的答案。
“我就送你到這里吧。”他說。
“改天見。”
“改天見。”
大衛(wèi)走了，尋路轉(zhuǎn)過頭來，目光纏住他的背影。他走了幾步轉(zhuǎn)過頭來，眼神躲閃，然后頭也不回地走了。
快放假了，英語課停上了。見不到大衛(wèi)，尋路就像被抽了筋斷了骨一樣難受。沒讓老師親上，她很后悔。那天晚上，要是她不阻止事態(tài)的發(fā)展，說不定他和大衛(wèi)正在花前月下，親密相偎，說著甜蜜的悄悄話呢。可是現(xiàn)在，前面的努力都白費了，一切都要重新來。
不論結(jié)果如何，她都希望再次努力，讓那晚的情景再現(xiàn)，向大衛(wèi)獻出她的初吻。至少把那個失去的吻搶回來補上。于是，她左掐右算，在一個有把握見到老師的黃昏，再一次出現(xiàn)在他的面前。
大衛(wèi)看上去瘦了一些，比前兩次沉默。他眼睛似乎發(fā)紅，像哭過。該不是想我了吧？尋路很快否認這個有些不自量力的想法。因為這次看見她來，他只低頭看地，表現(xiàn)出了不情愿。尋路找個地方坐下，盯著他看。最后他終于說:”我們不合適，請你以后不要來了。”
尋路沒說話，這樣的結(jié)果，她一點不意外。
他繼續(xù)說道“你看，住在隔壁的那個男老師，找了個護士，漂漂亮亮的，受氣得很。兩個人經(jīng)常打架。”尋路詫異地打斷他：“你……”
“我那天沖動了.還好，你很冷靜，沒出事.”他打斷他，淡淡一笑說，不敢看她的眼睛。
“出事才好呢！我現(xiàn)在就是來出事的。”尋路說。
大衛(wèi)一個字也不愿意聽下去，說道：“我送你回去？”
“我有腿。”尋路說完，鼻子一酸，她“噔噔噔”地下樓出了校園，一個人在人群熙攘的大街上流下了眼淚。
可是大衛(wèi)多好啊！她不甘心，還想最后爭取一次。
次日晚上，她再次敲開了大衛(wèi)的門，卻被眼前的情景驚呆了。房間里多了兩個人，一個是中年男人，另一個是美得出奇的年輕女子。尋路進門的那一瞬間，他們都坐著不動，冷冷地看她，明顯不歡迎。
“這是我的舅舅。”大衛(wèi)介紹說。那人戴著一副黑邊框眼鏡，假裝在看報紙，只從鏡框上面看了尋路一眼，略微點了一下頭。尋路見狀點了點頭，覺得自己頓時矮了半截，連走路都困難了。
尋路看了一眼那個女孩，她正在看書。大衛(wèi)不說，她不知道她是誰，也不想知道。大衛(wèi)把剛好削好一個蘋果，遞給了尋路。尋路把蘋果遞給中年男人：“叔叔，請吃蘋果。”他頭也不抬，用鼻子哼哼說道：“不吃。”
尋路又把蘋果遞給那個女孩，她勉強微笑，卻不正眼看她一眼，說道：“我不吃。”接著她繼續(xù)看書。
尋路咬了一口蘋果，再看大衛(wèi)，他怎么也不抬頭，只是低頭削第二個蘋果。尋路覺得氣氛不對，每個人似乎都在無聲地驅(qū)趕自己，就識相地對大衛(wèi)說道：“老師，你忙。我走了。”
大衛(wèi)起身把她送到門口。尋路就像一頭中了箭傷的幼鹿，從校園一口氣逃到大街上。她知道跟老師不可能，但是他犯不著那樣興師動眾拒絕她。
回到學(xué)校，她迅速跑到小賣鋪，買了一盒火柴。然后，她摸黑走到語音室外面，朝鎖眼里塞滿火柴棍……
第二天，她站在語音室斜對面的教室門口，看老師有鑰匙打不開門，外語系所有同學(xué)被困在教室外面，上不了課。最后，她還看見學(xué)校的校工拿著釘錘，奮力把鎖敲壞……
她想要告訴大衛(wèi)：其實自己也是個有尊嚴的人。她希望大衛(wèi)知道鎖是她堵的。
受了傷的尋路，考完試的第一個念頭就是回家，回到母親身邊。好不容易等到周末放假，她沒精打彩地回到家。走進家門，她看見母親正在哭，父親和兩個弟弟坐在床上低頭不語。“媽，你怎么了？”尋路見母親傷心，還沒弄清楚情況，也跟著莫名其妙地跟著落淚。
母親沒理會女兒，哭著罵父親道：“跟你二三十年了，我連家都沒有回過。現(xiàn)在人都要死了，還在不讓回！”尋路急了，問：“媽，到底怎么了？哪個要死了？”尋安把一封電報遞到她手里。尋路一看，上面簡單寫著幾個字：母病危，望速歸。旭文。
旭文是母親的哥哥，是尋路的大舅。是外婆快死了。外婆和他們姐弟三人才見過一次面，怎么就要死了？尋路的眼淚滂沱而下。
“不是不讓你回去，房子錢都還沒著落。我要上班，沒時間。”父親說，口氣沒有了平日里的霸道。
尋路知道父親舍不得花錢，出路費讓母親看外婆，立即說道：“不要你陪她，我去。”
見父親還在猶豫，尋路不客氣地說道：“哪個沒有父母？我們已經(jīng)很對不起外婆了，再不去就不人道了。”
“就是，都快死了還不去看看，就是說不過。”尋安和尋全立即附和。
父親終于點頭說道：“好，我明天就去買火車票，你們在家收拾一下，后天就走。”
第三天，尋路和母親背著包出了門。在公交車站準備坐車的時候，她們遇到了一群人：潘阿姨全家喝幾個尋路不認識的漂亮女孩。尋路只和阿姨和叔叔匆匆打了招呼。
兩個名牌大學(xué)的高材生一直和女孩子們親密交談，見到尋路她們連個招呼都沒打，仿佛沒看見她一眼。尋路也懶得理他們。她一門心思想快點到外婆身邊，在老人家在斷氣之前，見上一面。
至于尋全他們，因為沒路費，就只能留在家里，默默地遺憾了。尋路為弟弟弟們不能去看外婆，又傷心地流下眼淚。雁秋、雁來還在和女伴們說笑。那又如何？失去大衛(wèi)都可以，何況他們？
有誰比得上病危的外婆重要呢？想到這里，尋路的雙眼再次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