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
黑色的烏鴉站在樹梢縫隙間凝視血紅色的月亮。
今晚的月色帶著一絲詭異的紅光,如同警示一般不斷敲打準備離開唐家的少年心臟。
人群擁堵在唐家后門,一列列的馬車從遠處趕過來。
唐父環顧人群,目光在每個人的臉上停留片刻,隨后點了點頭,預備將這些唐家殘存的血液送上馬車,離開都城。
當然他不會走,作為唐家的家主,如果他也離開,敵人一定會不死不休的追殺,從一開始他就已經給自己斷了后路,死亡將是他唯一的歸宿。唐父從來不畏懼死亡,他活著的每一個瞬間都在等待著死亡的降臨,走到這一步,他心底唯一有的只是家道衰落的嘆息,而非是自己即將身死的恐懼。
一個女人從不遠處走過來,她也被唐父安排進出逃的成員中,實際上以她的價值根本沒有資格離開這里,讓她走,是唐父自己的私心。
唐心的母親滿臉淚痕蹣跚著走到唐父面前,她攥緊手帕,卻忽然抓住唐父的衣袍跪了下來:“老爺......唐心呢,你帶我的唐心去了哪里。為什么我找不到她了。”
唐父臉色一沉,將她拉開,“誰知道她去了哪里。或許自己早就逃走了,何必管那個丑八怪。”
“不會的。她雖然任性,但絕不會自己逃跑。老爺,你就告訴我吧!她是我現在唯一的女兒啊!”唐心的母親死死拉住唐父的胳膊,她眼中淚水直流,抿緊嘴唇,祈求一般想要再次跪在唐父的面前,卻被唐父強勢的揮開了。
唐心的母親一個不穩,重重跌到地上。
她怔怔瞪大眼睛雙眼無神盯著前方,冰冷的眼淚順著臉頰淌過。
唐心去了哪里,其實她早就猜到了不是嗎?唐心跟著唐父離開之后再也沒有回來,她自己也隱隱聽到了一些風聲。
那個丑陋任性自私的唐心死了,她雖然常常怨恨唐心,心中的天平也總是向姐姐傾倒,但是再爛也終究是自己十月懷胎生下來的孩子,怎么可能真的忍心讓她在十五歲花一般的年紀死去。
雖然她也很久沒有聽到姐姐的消息,心想她在王府一定會過的很好,姐姐生的很美,二皇子一定會好好疼愛她的。可是唐心呢,似乎一生都是在冰冷的目光中度過的,好不容易唐玄愿意娶她,卻始終沒有等到那一天的到來。
唐心的母親再也無法繼續想下去,她忽然猛地撲到在地上,眼淚浸濕自己大片的衣袖,終于忍不住大哭起來:“我的女兒啊!”
所有人都面露不忍別過視線。
唐心死了,他們心底并未產生哀慟,卻又仿佛在平靜的湖面扔下一顆巨大的石子,石子濺起巨大的水花,漣漪久久未散。唐父被她哭的有些煩了,吩咐下人將唐心的母親拉上馬車。
第一輛馬車上已經擠滿了人,車夫揮動馬鞭,正要將長鞭狠狠抽下去,四周的墻院后忽然傳來一道短促又刺耳的尖銳鳴聲。
馬們似乎被驚醒,倉皇而痛苦的馬吠聲接二連三響起。
唐父背脊一涼,他猛地抬頭,心道一聲:“不好!”
一道冰冷的鮮血飛濺到唐父的臉上,正站在他身旁的下人還未來得及尖叫,就已經轟然倒地。人群完全被沖散了,墻院后閃現出無數到身穿黑衣的刺客,他們毫不留情提著長刀殺入人群。
火光從花園處開始蔓延,濃烈的煙霧很快籠蓋整座唐府。
唐父心底一寒,他知道這次出逃徹底的暴露了。馬車前的坐騎紛紛被一刀斃命,車夫也死不瞑目被殺死在車架上。四處傳來孩子們尖銳的哭嚎聲,刀劍碰撞的叮聲如同索命一般在唐父周遭接二連三響起。
他卻還來不及反應,一柄長刀從人群中猛地鉆出來順著他的臉頰滑過,唐父冷汗直冒,還差一點興許他就會死在這柄刀下。他快速從腰間抽出自己的刀,與這迎面而來的刺客貼了上去。
對方刀刀瞄準他的命脈,而且手法竟處處壓制他,似乎早就清楚他下一秒的刀鋒將要轉向何處。唐父心中一稟,刀尖滑向對方的面罩,對手卻也不躲避,任由自己的面孔暴露在唐父的面前。
唐父眼中殺意盡顯,怒吼:“唐玄!果然是你!”
唐玄目光陰寒盯著唐父,卻問的是:“唐心呢?”
“唐心!”唐父嘴角冷笑:“她死了!”
唐玄臉頰的線條有些抽動,但那雙冰冷的瞳孔始終沒有任何的變化,最終他將刀指著唐父的鼻尖,聲音低冷的宛如從地獄中傳來:“她死了,我就要所有人替她陪葬。”
“她死了,是你害死的她!如果你沒有背叛我,我根本不會對自己的女兒下手!”唐父聲音尖銳:“當初我把你撿回來的時候,看中的是你的聽話和能力。但沒想到你始終是一只養不熟的白眼狼,到了最后竟反咬我一口!”
“我,本來就是狼。”唐玄竟然笑了。
唐父也不由得一怔,這還是他這么多年來第一次看見唐玄笑,他笑起來好像冰雪融化花葉盛開,身后那些嘈雜的尖叫聲好像一瞬間都暗淡了下去。
可是他還未來得及回神,唐玄已轉動刀鋒筆直的沖了過來,這次他的手法不帶任何的一點遲疑,干脆的格擋住唐父的刀,刀面一轉,以勢不可擋的氣勢劈向唐父的心臟。
他還什么都來不及反抗,便已經雙腿一折摔倒在地,手中的力度喪失,刀跌落在地,死了。
唐父一死,唐家所有的人幾乎同時渾身一顫,從此群龍無首,還有什么可抵抗的呢。接下來就很好解決了,唐家的人投降的投降,被殺的被殺。所有人心里都升起巨大的悲哀和無力。
這個龐大的家族,原來在消失的時候也不過是咫尺之間,什么狗屁的百年家業,一朝崩塌的時候,只能聽見廢物般的哀慟哭聲罷了。
唐玄一直沒有動,他刀上的血順著刀尖低落在地。
唐父像狗一樣趴在地上,他的眼睛到了最后都沒有合上,像是不甘心,又似乎只是對唐玄的速度太過吃驚罷了。
樹梢上的烏鴉終于振翅飛走了,空氣中彌漫的血腥味與艷紅色的月光混雜,已不知道這里究竟是地獄還是人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