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綰在門口撞見了一個人,她有些詫異,太子殿下一個人孤身前來,想必是見今晚的狀況還是有些擔心,殿內沒有人侍奉,公主將所有婢女都攆了出來,她也不例外。媯曄站在門口,王綰進退兩難,半晌,聽得太子殿下問,“睡著了么?”
王綰一下反應過來是在問的公主,便搖了搖頭,媯曄晚間早留意到她手上一直在流血,但長平不愿讓他知道他便假裝沒有看見,如今放心不下又想過來看看。
“公主手上的傷處理了?”
王綰仍舊搖頭,公主自宴席上回來后就一直在殿里,也不愿意她靠的太近,公主也不是在鬧脾氣,只是在那看書寫寫字,格外平靜,她也不好一直前去打擾。
宮人都歇了一半,沒有白日里人來人往,披香殿的人見到媯曄幾乎是下意識的跪拜,媯曄輕擺了擺手示意不必。王綰取來了藥粉,媯曄讓她去休息。
月亮如面盆般大,只有懸掛八角宮燈下的瓔珞琉璃爭相敲打,媯樂翻著書,不時沾了沾墨抄寫著書中的字句,左手一直壓在袖子里,傷口胡亂用一塊絹帕綁好,只要血沒有再浸透出來就草草了事。她特意去找了《清靜經》,人心好靜,而欲牽之。常能遣其欲,而心自靜,澄其心,而神自靜。抄完此句便嘆了口氣,正是因為心有不靜不得已依靠外物平靜內心,一邊壓抑內心的紊亂。她只要一想到將王兄拉下兄妹羈絆的無間地獄內心便狂跳不止,可《太上感應篇》又告訴她,倫理有別,不履邪徑,寵辱不怨,見人之得,如己之得。
手邊卻還放著另一卷書,她藏了很久,《玉石》第三十二篇她也曾反復提筆書寫,范蠡為越王督造王之劍時見。此物經火百煉矣,是天地陰陽造化之所至也,隨劍俱獻越王。王感其功,原物賜還,并令其為“蠡”。后范蠡遍訪良工,將以其名之“蠡”成簪送于西施。越大敗后,西施自去吳和,康臨去時,西施以“蠡”還蠡,今猶可見西施之于上淚。故曰,琉璃。
當真是一手捧寫經文一邊卻又對情愛心生歹念。她受辱了沒關系,只是那支玉簪終究是再也拿不回來了,可只要一想到今晚遇見王兄,所有的字跡都化作了他的聲音,媯樂頭暈目眩。
媯曄一直在看她不停的翻書寫字,最后熬不住才趴在桌上睡了過去,他才緩緩走過去,地上落了幾張灑金宣紙,拿起來上面用簪花小楷寫了一行:遣其欲而心自靜,澄其心而神自清。
他將紙張一一撿起來同桌案上的宣紙一起整疊放好,見媯樂頭發睡得亂七八糟有些無奈,趴在這一晚上明早起來定會嚷嚷喊痛,便將她打橫抱起,期間她倒是睡得很沉沒有動靜,頭發依舊是未綰的模樣,這樣也好,他不會拆那些繁瑣的發髻。走至床榻,四散的床幔隨風而動,上畫的是巨幅的瀛洲玉雨山水圖,看起來頗為震撼,媯曄將她放置好,輕輕拿了被子搭在她腰上,蓋的太上去睡久了會發熱,他坐在床邊看著她的模樣,睫毛如扇,眉目如畫,倒像是含苞待放的海棠花雨后初開的模樣,心神也為之一顫。
媯曄將她的手從里面撈出來,指甲上未染丹蔻,干凈圓潤,只是指甲里帶著點點殷紅,手掌上胡亂幫著一塊雪白的絲帕,他將絲帕繞下,帕子一取下,掌心的傷口就開始往外冒血,她方才一直藏著也不處理,還變本加厲將傷口壓在桌上,一直凝不成血珈。
他簡單的處理了傷口又將拿來的藥給她細細上好,檢查幾遍后沒發現問題就再用絲帕綁回去,期間又將另一只手撈起來看了看沒有發現傷痕才作罷。
王綰進來時看到媯曄在收撿桌案上的書卷,她以為太子殿下已經走了,公主躺在床上睡得正熟,王綰輕手輕腳走到書案旁行了禮,媯曄將那張寫著遣其欲而心自靜,澄其心而神自清的紙張收在了袖中,
“看顧好她。”
“是。”
王綰其實一直都不明白,三年中太子殿下對公主一直恍若未聞,無微不至是無微不至,但那也是以前,怎么能將一個人捧在手心里又故意去冷落她,那也未免太叫人寒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