瓊華慵懶地倚在窗邊,看著外邊熙熙然落下的白雪道:“今年的雪也和那年一樣呢,都快把整個世界給掩埋了。”
旁邊一個十三四歲的婢女道:“老夫人,這么冷的天回炕上吧,當心著涼。這天真是的,老夫人你們才剛從京城回來,雪就下得這么的大。”說著把手里的暖爐送過去給瓊華。
瓊華道:“大概是天知道這世間有太多的東西需要埋葬掉,所以才下那么大吧,只有把他們埋葬好,才會空出地方來給新的種子萌芽。”
婢女笑道:“這就是所謂的瑞雪兆豐年嗎?”
瓊華也笑道:“可能罷。”又問道:“老爺沒在家嗎?”
婢女道:“老夫人,他不是告訴過你,他今天去趟大榕山嗎?”
瓊華道:“人老了,總記不住事。”心里又對自己說道:可是有些事情倒是一直掛在心里,怎么也明白不了。
她總覺得長風對自己并沒有什么感情,做什么都像例行公事。在大兒子年紀輕輕便做了吏部侍郎,小兒子進士及第的時候,他便開始籌劃著回揚州養老。費了好些唇舌,施了好些手段終于拿到了通行令,冰天雪地也不顧就趕著回來,像是走慢了會被皇上扣住一樣。
開始時猜想他既然不喜歡自己,應該是不會強求自己和他一起過來的,所以并不在意這個事情。對于自己來說,在京城里有自己的一大堆親朋好友,而且可以經常看到自己的孩子,還有孫輩在旁邊淘氣,日子過得可好了。若是跟著他到揚州,沒兒子女兒做生活的調味劑,每天對著個沒什么溫度的人,無聊死了。
快要出發的時候他的態度卻強硬得不容自己拒絕,自己曾跑到娘家賴著,不料卻被哥哥給賣了。結果來到這果然無聊透頂了,明年等雪化了,肯定要回京城去,瞞著他偷偷地回去。瓊華覺得自己的這個想法甚好,興致起來便回到炕上叫丫鬟溫酒來吃。
一邊吃著酒,一邊看著外邊的雪,瓊華又想到自己剛嫁到何家的第一年,有一天長風帶著長青回來,整個人就變的非常的奇怪。在那之后沒多久,剛出去說要給二老請安的他,帶著個女娃兒回了來,讓我認了她。而我對那外來的孩子,居然一點也沒有懷疑,只覺得這娃兒怪可憐的,更有一種強烈責任感需要把她養大,便收了下來視如己出。不過原本挺正常的長青見了孩子后,居然出走了,不知道是巧合還是其他的什么原因,并且再也沒回來,而長風居然勸二老不要找了,說‘他有自己的路要走。’
從那年之后,家里倒是平靜得很,若說有什么奇怪的事情,那應當是向來得饒人處且饒人的長風,在他還是御史的時候,死命抓著魏王的辮子不放,哪怕是違了皇上的意,也要把魏王的家給炒了,直到魏王被貶為了庶民才了事。
后來又安安穩穩的過了十來年,自己的孩子也一個接一個的落地。有一天一個道長過來和長風不知道說了些什么,長風便過來和我說道長要帶小雪兒走,讓我打點一下。關于為什么他一點也沒告訴我。而且小雪兒一走,也和長青一樣再也沒回來過。
瓊華覺得自己和長風之間隔著個什么東西,自己越不過去。說自己嫁得不好吧,兒子個個出息,是朝廷的棟梁,女兒嫁出去后日子也過得和和美美,沒什么不順心的。長風雖然對自己冷淡,但是他卻從來沒納過妾,小雪兒長得像他,因為這個事內心糾結了好長一段時間,不過也沒見他和什么女人來往過,所以也件事也就算了。但若說好吧,終歸沒嫁個愛自己的人,總是有些遺憾了,可能是自己索取太多了,哪有十全十美的人生呢。
炕上的暖氣讓瓊華昏昏欲睡,慢慢便趴在炕上睡著了,嘴里喃喃道:“我是不是漏了什么,或者忘掉了什么呢,是什么呢。”
長風從大榕山回來把披風交給婢女,問道:“夫人呢。”
婢女道:“夫人在炕上睡著了,剛剛喝了點酒呢。”
長風見瓊華的臉頰被熏得紅紅的,捏了把道:“喝醉了嗎?”
瓊華閉著眼睛嘟著嘴拍開長風的手道:“我才沒醉呢。”
長風爬上炕,把瓊華的頭抱起放在自己的大腿上柔聲道:“現在冷了些,等到了春天我們把這里好好規劃下,該翻新的翻新,該改造的改造,把這里變成你喜歡的樣子,好不好。”
瓊華半睡不醒地嘀咕道:“你愛怎么折騰就怎么折騰,反正我等春天到了就偷偷回京城去,不告訴你,偷偷回去。”
長風僵笑著臉一字一句地說道:“原來夫人想偷偷回京城去啊。”
瓊華像是被冷風吹過般打了個寒戰,酒也醒了,睜開眼看到長風的臉近在咫尺,忙推開他起身理衣裳道:“你為什么笑得那么陰森。”
長風給自己倒了杯酒,喝了起來,笑道:“夫人對來揚州居住有什么不滿嗎?”
“你怎么突然問這個。”不知道為什么,瓊華覺得這樣的長風有點危險,找了個借口要出去道:“那酒怕是冷了,我去熱一壺來。”
長風看著溜出去的瓊華心里道:好在我們還有些時間,希望我們都活長一點,至少讓我用幾十年的時間補償那過去的幾十年。
話說如霜回到花界,直接去向芳主稟報,她笑著把手里的瓶子向芳主拋過去道:“這玄蛇我們能留下來泡酒嗎?”
芳主見她眉飛色舞的樣子也猜道了原因,笑道:“這個怕不行,得給天帝瞧呢,估計瞧了就回不來了。”
“哦...”
芳主又問道:“柳枝你打算怎么判。”
如霜道:“她身形已經滅,現在估計魂魄已經在黃泉了,形已滅,其它的懲罰也就無用了,直接轉輪回吧。百世之內不得修煉仙道,不過也不見得她還想當神仙。”
芳主揮手到道:“行了,你先回去吧,我去把這玄蛇交給天帝。”
如霜忙道:“稟芳主,秋官之主月如霜,知法故范,逗留人間,以至于異胎出世,引得玄蛇沖破封印,罪行嚴重......”
花主打斷如霜的話道:“你的罪行,由我來定,我去去天帝那就回來,你休息去吧。”
如此如霜只得回到秋宮殿,月桂的芳香陣陣傳來,這里并沒什么變化,對了,下界一年,這里并沒過多久。
黃泉路上放眼望去是一大片一大片血色的花,妖艷得像是要吞噬人心。曼珠在小舟上有一下沒一下的拍打著那漿,忽然有個人過了來道:“曼珠,現在是你在渡船啊。”
曼珠朝聲音望過去,笑道:“千年沒見了啊,玄黓公子。”
玄黓也笑了,爽朗地答道:“是啊,千年又過去了。”說著便跳上了船。
曼珠劃起漿,笑道:“這次心情這樣好,看來這次在人間有了很好的體驗吧,接下來還投胎嗎?”
玄黓躺下向上看著那血色的花,柔聲說道:“這次,不了。”
曼珠笑道:“我看未必呢。”
“哦,為什么。”
“因為我聽說花界的秋官之主要下界歷情劫了。”
玄黓跳起來問道:“為什么,已經去了嗎?”
曼珠一邊劃著漿,一邊道:“啊,她剛剛就坐在你現在坐的位置上。剛受完荊棘之刑,整個人都憔悴得不像樣。我回來的時候看她在和孟婆聊天,現在不知道還在不在。”
玄黓皺起了眉頭,道:“曼珠,麻煩劃快點。”
玄黓把手掌放在木板上,只感覺到一絲冰涼穿上來。這條走了無數遍的河,這條紅了又綠,綠了又紅的河,今天怎么變得這樣漫長了呢,幾千多年都過去了,怎么也比渡這條河的時間長的多啊。但是,現在就是想急切的見到她,想好好地看看她。
玄黓一下船,見孟婆那有個穿著霜色衣裳的女子,便忙不迭地跑了過去。
曼珠轉身看向花海,道:“華沙,你瞧,他們是不是很傻啊,明明只要想見面,隨時都可以見,卻偏偏磨磨唧唧的耗了幾千年。我倒是想見你,如果能見你,我一定會一分一秒必爭的向你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