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君文看著崔唯嵩的手指眨了眨眼。正所謂“人在家中坐，鍋從天上來”。白君文就這么躺槍成了沒腦子的小鮮肉。算了，反正也不是第一次被人誤認小鮮肉了。白君文決定不跟崔唯嵩計較。

　　“……隨便弄個劇本，拍就是了！反正有腦殘粉買單嘛！還用怕掙不著錢？我崔唯嵩也一樣靠這個掙錢。這兩年，綜藝節目我都上好幾個了。連我自己都嫌棄我自己俗，太他媽俗。這個世界就這樣，誰也不能喝西北風活著不是？但是音樂，真正的音樂！”崔唯嵩說著，指著自己胸口，虔誠的宛若朝圣的教徒，“它在這兒！它就是我的命，就是我的魂！我不能讓任何人玷污了它，就算是我自己也不行！”

　　“崔老師，你這么說未免太瞧不起人了。我的電影，就會玷污了你的音樂？”李思穎與崔唯嵩對視片刻，卻禁不住笑了。然后，她的表情也漸漸變化，似乎帶上了幾分狂熱，“崔老師，我敬重你是樂壇的前輩，是天才音樂家，所以在這里聽你說了這么多。但是老實說，我很失望。因為除了根深蒂固的偏見，還有頑固得跟石頭一樣的榆木腦袋之外，我從崔老師身上什么都沒看見。你說我想掙錢，我想商業化，我認。我李思穎就是想要做世界第一的大導演。我就是要拿著世界上最高的投資，拍世界上最牛逼的電影。這我沒什么不敢認的。但是你說我的電影，就玷污了你的音樂？呵呵，真是夠瞧不起人的！我倒是想問問崔老師，除了年紀之外，論成績，論資歷，論拿獎，你有什么資格看不起我李思穎？天才？我李思穎一樣是天才！我十二歲出來演戲，十四歲拿第一座大獎。到現在二十年了。說句不好聽的，二十年前，崔老師你怕是還不知道在那個犄角旮旯里念書吧？”

　　李思穎的雙手撐在桌上，身體前傾，目光中宛若含著電閃雷鳴。在這一刻，白君文甚至覺得李思穎在發光。

　　當然，崔唯嵩也不曾被李思穎突然爆發出來的氣場所壓倒。兩個人就像是斗牛一樣互不相讓的對視著。可怕的氣息在桌前沖突，碰撞。白君文都已經快要縮成一團了。

　　就在這時，侍應生的出現打斷了兩個人像是要把對方吞下去一樣的氣勢爭斗——李思穎先前點好的晚餐來了。

　　“呵！你居然知道我喜歡這道雞湯面？不少人都以為我喜歡的是雞湯魚翅，所以端上來的都是魚翅。你功夫下的挺深吶。”看著一道一道端上來的菜式，崔唯嵩抬頭看了李思穎一眼。

　　“我說過，我很尊敬崔老師。如果沒有一點把握，我今天也不會請崔老師來。只不過我沒想到，崔老師會這么固執，對我的偏見這么深。”李思穎也恢復了端莊大氣的笑容。她搖了搖頭，有些遺憾的樣子。

　　“呵呵，誰是誰非，我不想再說了。你有你的想法，我有我的堅持。再說下去，也是浪費口舌。”崔唯嵩擺了擺手，思索了一會兒再次說道，“這樣吧。就看在這碗雞湯面的份上，我跟你賭一次。我彈兩支曲子，你告訴我，這兩支曲子，哪一支更好，哪一支不好。說得出來，你那電影的配樂我給你做，免費給你做都行！說不出來，那就麻煩你，還有你屁股后面那幫大老板小老板都離我遠點兒。我真懶得浪費口水罵人。”

　　“行！”李思穎眼睛都不眨，一口答應下來。

　　見李思穎答應的這么干脆，崔唯嵩倒是對她有點刮目相看了。他把吳經理又一次找來，兩個人小聲說了兩句。吳經理眼睛一亮，就走到旁邊，讓餐廳中央演奏的琴師退了下來。

　　崔唯嵩毫不猶豫的走上前去坐在鋼琴前面。他隨手秀了一段指法，也算是校驗了一下鋼琴的音準，然后滿意的笑笑，就開始彈奏起來。

　　兩首曲子，每首差不多七八分鐘。李思穎臉上始終帶著蒙拉麗莎般神秘的微笑，一刻鐘下來臉色都不帶變上一下的。

　　等崔唯嵩兩首曲子彈完，站起身來的時候。餐廳里響起了一片掌聲。這些客人們都是識貨的，就算不識貨，這會兒也知道崔唯嵩是誰了。不少人都站了起來鼓掌。

　　崔唯嵩云淡風輕的向觀眾擺擺手：基操勿六。

　　而就在崔唯嵩享受掌聲的時候，李思穎終于轉過頭去。她臉上的笑容不變，輕輕在白君文腰上戳了一下：“小白，我可就全靠你救命了。他這兩首曲子，哪一首彈得好？”

　　老實說，別看李思穎笑的信心十足似得，但說話的聲調都有點變了。正兒八經的應了那句話：看似穩如老狗，其實慌得一匹！

　　主要是崔唯嵩這兩首鋼琴曲，全是李思穎連聽都沒聽過的。如果是經典曲目，李思穎自信憑她事先的準備，還能說出個一二三來。但這兩首明顯都是崔唯嵩自己寫的曲子，李思穎可就抓瞎了！她最多也就是個業余水平，哪能聽出崔唯嵩這個等級的大佬彈的曲子哪個好？

　　所以李思穎現在也就只能求天求地求菩薩，白君文可千萬得給力點！要是他也聽不出來，那今天可就栽大了！

　　“演奏他應該比我還強一點兒。都是同一個人，演奏水平肯定沒區別的。至于說曲子……我也說不清。應該是第一首更好吧。應該是。”在李思穎滿懷期待的注視之下，白君文思索片刻，給出了一個答案。

　　“應該是？什么叫應該是？為什么是第一首更好？總有個理由吧。”李思穎湊到近前，一邊維持笑容，一邊急急忙忙的再問。

　　“嗯，這個怎么說呢……”白君文皺了皺眉眉頭，卻不知道要怎么跟李思穎解釋。

　　老實說，在崔唯嵩上臺開始彈奏之前，白君文還真是沒什么把握的。在白君文向來，他只不過就是個剛畢業沒多久的音樂系學生而已。就算最近有點微不足道的小進步，那跟音樂家也沒得比啊！

　　要知道，崔唯嵩可不是什么只搞流行樂的門外漢！人家是正兒八經橫跨古典流行兩大領域的樂壇大佬！

　　可是，當崔唯嵩彈起第一曲之后，白君文卻發現，他竟然平靜下來了！盡管白君文也不知道為什么自己竟然能這么冷靜，但是他就是完全沒有先前看著李思穎和崔唯嵩兩位大佬對噴時那種忐忑的感覺了。相反，他只覺得自己很平靜，甚至他都能從崔唯嵩的鋼琴曲里，聽出他想要表達的意思！

　　崔唯嵩的第一曲，表達的是“愛”，是一種戀愛中的感覺。是一個男人愛戀著一個女人，為她默默付出，默默守護的美好感覺。當然，你如果一定要說這就是“舔狗感動了自己的感覺”，大約也沒什么問題。甚至在這支曲子的最后，還有一小段諧虐曲，大約是崔唯嵩最后戀愛失敗，忍不住自嘲“舔狗不得HOUSE”。

　　至于崔唯嵩后面的第二曲，那創作的手法就高明多了，意境也明顯上了一層。雖然仍然是“愛”，但從表現的境界來說明顯高了一個層次。那是一種博愛，愛世人，愛生命，追尋理想，給人十分寬廣的感覺。

　　從直覺上來說，崔唯嵩這第二曲似乎應該是超過了第一曲的。如果換成是與莫扎特見面之前的白君文，也一定會毫不猶豫的說第二曲更好。但是現在，白君文卻不這么認為了。

　　盡管第二曲的手法更高明，意境也更高，但是第二曲不夠“真”！第一曲盡管立意低，手法也不高明，但是那種真切的情感，卻是從每一個音符里面透出來的。但這第二曲，就刻意得多了，再認真，再用心，也是強行拼湊出來的。

　　用莫扎特的話來說——太沒有靈性！

　　經過莫扎特接近三年多的特訓，白君文最深刻的領悟就是：在音樂上，什么都沒有靈性重要！

　　不過音樂這東西，十個人可能就有十個不同的理解。白君文對崔唯嵩那兩曲的感覺如此，但崔唯嵩本人卻未必真是這樣想的。白君文唯一能確定的就是，崔唯嵩這后面一曲，在寫的時候或許也用了心，但是卻沒有前一曲那種刻骨銘心的心境，而且因為手法太老練，所以反而被自己的熟練給迷惑了。所以他這第二曲匠氣十足，反倒沒有第一曲有靈性。

　　可這些東西都是白君文自己的體悟和感覺，就這么點兒時間，你讓他怎么跟李思穎說得明白？

　　李思穎正著急的時候，崔唯嵩已經從琴臺上走了下來。他沒有入席，就站在過道里等著。崔唯嵩態度很明顯，如果李思穎說不上來或者說的不對，他連桌上的菜都懶得碰，拔腿就走，絕不帶任何猶豫。

　　看到崔唯嵩這副模樣，李思穎知道自己沒得選擇了，就算硬著頭皮也得上！

　　“我覺得，第一曲更好。”李思穎帶著微笑，怎么看都是信心十足的樣子。

　　崔唯嵩輕笑一聲，果然拔腿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