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雪凝帶著沐凌逍回到昨夜和趙琰說話的地方,卻是不見趙琰的蹤影,情急之下兩人四處尋找起來。
與此同時,村西蠻軍臨時駐地……
“將軍!將軍不好了!”張皇無措的副官連滾帶爬著破門而入,他滿面駭然,連身子似乎也隱隱發顫,盡顯驚惶失色之態。
“混賬!進來前不知道要事先通稟嗎?門口的衛兵為何不將你攔下,任由你闖進來?”蠻兵軍官見來者竟如此不懂規矩,頓時怒氣橫生。
“將軍??!”副官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鬼哭神嚎起來,“現在哪兒還有什么衛兵,您快隨我出去看看吧!”
“哼!”蠻兵軍官冷哼一聲,狠狠瞪了副官一眼,推門而出。
不堪入鼻的惡臭味夾雜著嘔吐物散發出的污穢之氣在推開門的一剎那間撲鼻襲來,直嗆得蠻兵軍官連連咳嗽,連剛邁出門檻的一只腳也慌忙退了回來。
“這怎么回事?人都怎么了?”
“將軍,一夜之間炘奴們幾乎全部病倒,連同我們自己的士兵也有不少都……”
“都怎么了?說!”蠻兵軍官見副官哽咽著說不出話,窩火之下不由得大發雷霆。
“已經有兩營的軍士無故病倒,照如此下去,別說這些炘人帶不回蠻疆,連我們自己都自身難保,恐會全軍覆沒于此!”
說話的副官面如死灰,頹喪至極。
“這兒已是大漠邊緣了,臨近人煙地帶,村子既建于此處,想必周邊會緊鄰鄉鎮?!毙U兵軍官喜出望外,“快!你帶些未染病的士兵出去找些郎中回來,越多越好!”
“將軍,恕小人直言,看這病情的傳播范圍和猛烈程度,怕不是什么易治之疾,若是郎中們嫌路遠不來亦或不愿治怎么辦?”
“就是綁也得給我綁來!若是這些炘奴和兵士們都死了,你我即使有命回蠻疆也難逃一死!”
“是!小人一定會為將軍帶郎中回來!”副官單臂握拳貼于胸前,單膝跪地。
“為了你我的項上人頭,拜托了!”蠻兵軍官雙手搭上副官的肩頭狠狠拍了兩下,眼神中滿是無奈。
晌午時分,押解隊伍中開始有染病者陸續死亡……
僥幸未染病的蠻兵們在掩埋死者時無意間發現厚土之下竟積埋著大量死尸,驚駭之余的蠻兵隨即稟報了軍官。
“這些尸體從衣著上看應該是當地的村民,從死亡的樣貌上看與染病者無甚差別,莫非在我們來之前這里就已經病災肆虐了!”蠻兵軍官恍然大悟。
“可,將軍,為何我們初到此地時未發現有病災肆虐的端倪?”蠻兵不解的朝軍官問道。
“這里地處大漠,沙暴頻繁,每每風沙過后地面就會被覆蓋上厚厚一層黃土。”
“可這與村里空無一人、未發現病災肆虐的痕跡有什么直接關系?小人愚鈍還望將軍明示?!毙U兵仍是一知半解。
蠻兵軍官俯身從地上抓起一抔黃土,任由其隨風撒向地上的尸體。
“長此以往整個村子積土如山,這些村民的尸體被埋藏不過是時間問題,而幸存者自然不會坐以待斃,他們會選擇離開村子擇處避難?!?p> “聽將軍這么一說,確是這番道理?!毙U兵信服的點了點頭。
蠻兵軍官反手將黃土傾灑在地,“昨夜若非我等瞧不上這村中的糟糠之食沒有吃,飲的也是隨軍所攜酒水,今日定將喪命于此。”
“將軍,副官帶著郎中們回來了!”一蠻兵興沖沖的跑過來稟報。
“速速帶著郎中們去治病,凡事都聽他們的。”
“是”
“等等!”
“將軍還有什么吩咐?”
“暗中讓軍士們看緊這些郎中,治不好病一個都別想活著離開!”蠻兵軍官面露兇芒。
“遵命!”
村中空地……
洛雪凝和沐凌逍找了半晌仍未找到趙琰,所到之處皆是奄奄一息的病患,慘不忍睹的場景讓洛雪凝不禁想起昨夜趙琰突如其來的咳嗽,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
被抓來的郎中們在蠻兵鐵戈彎刀的逼迫下為染病者診治起來。
“這……”領頭的老郎中面露難色,不自覺的得往后退了幾步。
“做什么,快回去診治!”負責看守的左右兩個蠻兵持戈交叉,攔住了老郎中的退路。
“二位軍爺,這可是瘟疫?。±项^子我還想多活幾年吶,求求二位軍爺開恩,放我走吧!”老郎中百般懇求,甚至乞求連連。
“不行,將軍有令,若醫治不好者統統格殺勿論!”
在場的所有郎中聽到“格殺勿論”四個字皆面色慘淡,汗如雨下。
“軍爺,瘟疫哪里是能治好的,我等都是山野郎中,才疏學淺,只能治些尋常疾患,疑難雜癥非我們所長啊,更何況是瘟疫這種專要人命的不治之癥?!?p> “休要廢話,快回去診治,否則現在就將爾等統統殺光!”領頭的蠻兵說罷,身后又涌上一群持刀執戈的蠻疆黑甲,刀鋒所指殺氣畢露。
郎中們見狀自知苦求無果,他們商量了一番,決定讓領頭的老郎中代表眾人去找蠻兵軍官,將該說清楚的話事先挑明。
“將軍大人,這瘟疫我們可以治,只是這里疫情極其嚴重,已經不能用尋常的救治之法了?!崩侠芍幸环捳f的唯唯諾諾。
“別拐彎抹角,你直接說怎么治!”
蠻兵軍官對這些山野郎中極其厭煩,若非他們必不可缺,早就統統殺光了。
老郎中將口貼在蠻兵軍官的耳旁言道:“對重癥無望者隔離清除,以絕病患!病情稍輕者著手救治,如此方可大大提高救治的把握?!?p> “這里病情稍輕者何其少,你這樣做豈不是避重就輕!”
老郎中見軍官發怒,趕忙跪倒在地。
“將軍!要么都死,要么十活二三,您可要三思??!”
“罷了,就依你所言!如有需要,所有士兵任你調用?!毙U兵軍官大手一揮,潸然淚下。
“既然將軍應允,那在下即刻前去施救。”
老郎中行了一禮緩緩退下。
救治現場……
“抬走吧?!崩侠芍蟹魇忠粨],拿起毛筆在竹簡上畫了幾筆。
“是!”
兩名面帶黑巾的蠻兵聞聲將擔架上的病患抬進了老郎中身后的一間屋子。
“下一個?!崩侠芍谐毯虻男U兵招了招手。
立刻又有兩名面帶黑巾的蠻兵抬著躺有病患的擔架行至老郎中身前。
“琰哥哥!沐大哥你看那擔架上的人可是琰哥哥?”洛雪凝指著前方不遠處。
“沒錯,的確是少主,洛姑娘我們快過去?!?p> 沐凌逍和洛雪凝三步并作兩步奔至擔架前。
“未染病的炘奴快些走開,這可是瘟疫,當心要了你們的命!快滾!”
幾個面蒙黑巾的蠻兵手持鐵戈當即攔下洛雪凝和沐凌逍,不但阻止他們上前,更欲驅離兩人。
“他是我們的朋友,我們一塊兒的,都認識,軍爺你就行行好,讓我們過去看看他!”
洛雪凝隔著冰冷的鐵戈看著昏迷的趙琰,心里頓生酸楚,晶瑩的淚珠奪眶而出,打在漆黑的鐵戈上發出噠噠的聲音頗顯悲凄。
老郎中見洛雪凝可憐兮兮,不免為之動容。
“讓他們過來吧,上天有好生之德,我擔保他們不會被傳染?!?p> “這……好吧?!毙U兵們撤去兵器,讓出一條路。
洛雪凝和沐凌逍急不可待的奔向擔架,兩人再三呼喊始終未將趙琰喚醒。
“大夫,他怎么樣?”沐凌逍心急如焚。
老郎中并沒有急著號脈,只是隔著一段距離審視著趙琰的面色。
“求求大夫,您救救他吧!”洛雪凝在老郎中面前苦苦哀求。
“他叫什么名字?”老郎中攤開竹簡,執起毛筆。
“趙琰?!便辶桢袘暣鸬馈?p> “哦,趙~琰。”老郎中用毛筆在竹簡上寫下趙琰兩字后劃了個叉。
“將他抬進屋子?!崩侠芍谐砼允毯虻膬蓚€蠻兵吩咐道。
蒙著黑巾的蠻兵立刻上前將趙琰抬起,送進了郎中身后的那間屋子。
“謝謝大夫!謝謝您!”洛雪凝感激涕零,連連向老郎中行禮。
“好了,鎖門。”
“是!”
在旁侍候的蠻兵拎著鐵鏈將屋門鎖死,
“鎖門干什么?大夫你不救人嗎?”洛雪凝清澈的眼眸中透著疑惑。
老郎中一臉苦笑,“救人?誰跟你說這是在救人?小姑娘你可看清楚上面的字,這是死人屋!,進了這間屋子的都是將死之人,神仙難救了!”
“可這人明明還活著,你身為醫者卻見死不救,你這樣與殺人有何異!”沐凌逍怒喝當場。
“你懂什么!這些人已經回天乏術了,既然只能等死,倒不如讓我騰出時間去救治那些病情稍輕的人,也許這樣還能救活一部分?!?p> “大夫,求求你了,救救他吧,這個人對我來說很重要!”泣不成聲的洛雪凝當即跪下,她緊拉著老郎中的衣袖,百般懇求。
“小姑娘你怎么聽不懂呢?并非是我見死不救,是這小子已經沒得救了!”
老郎中言罷欲將洛雪凝的手拽開,未料洛雪凝的手實在拉的太緊根本拽不開。
“來人,將她拉開!”
“是”
兩個蠻兵上前硬將洛雪凝的手從老郎中身上掰開,任其如何哭喊,全然不為所動。
“住手!放開她,我們自己會走。”沐凌逍振臂一揮將兩個蠻兵推開,挽著洛雪凝徑直離去。
洛雪凝轉眸看著沐凌逍,眉眼之間悲楚萬分。
“沐大哥,難道連你也要扔下琰哥哥不管?”
“他是我的少主,我豈會不管,洛姑娘,他們人多勢眾,現在硬闖我們沒有勝算,不如等守衛離開我們再去救少主。”
“還是沐大哥心思縝密,考慮周全,雪凝剛才錯怪了沐大哥,還請沐大哥看在我一介孩童的份上莫做計較。”
“洛姑娘說哪里話,你也是擔心少主安危,我怎么會怪你?!?p> 洛雪凝和沐凌逍實則并未走遠,他們藏身于視線所及的地方,暗中觀察著死人屋周圍的風吹草動。
良久……
“走吧,這邊的死者都登記在冊了,待呈將軍過目后便一把大火將這死人屋焚為灰燼,徹底阻斷疫病傳播?!?p> “是!”
老郎中整理好竹簡,帶著侍候的蠻兵們離開了死人屋。
洛雪凝和沐凌逍趁著無人之際來到死人屋前。
“沐大哥,門上有鎖,我們如何進去?”洛雪凝犯了難。
“這有何難,看我的?!便辶桢刑嵯⑦\功,行周天之氣灌輸雙臂,隨后他雙手緊握鐵鏈奮力一扯,竟將帶鎖的鐵鏈直接扯斷。
“沐大哥好厲害!”洛雪凝驚嘆之余忍不住嘖嘖稱贊。
沐凌逍謙遜的擺了擺手,“洛姑娘快去找少主?!?p> 洛雪凝推門走進死人屋,一股濃烈的惡臭味頓時襲來,聞著令人窒息。
晦暗狹小的屋子里橫七豎八堆著數不清的瘟疫感染者,他們有的早已氣絕身亡、有的奄奄一息、還有的在痛苦中哀嚎。
洛雪凝顫抖的手翻動著地上的感染者,一張張駭人的面孔不斷挑戰著洛雪凝的心理承受能力,她多么希望下一張翻過的臉就是她的琰哥哥。
“琰哥哥!琰哥哥!”洛雪凝帶著哭腔呼喊著趙琰。
“啊~!”洛雪凝失聲尖叫,她低頭一看,竟是只手抓在了自己的小腿上。
“救……”
言未盡,洛雪凝便覺那手一軟離開了自己的腿,一條生命也隨之凋零在了自己的面前。
死人屋的場景已經讓洛雪凝恐懼萬狀,現下唯有對趙琰的擔心能使她鼓著勇氣繼續找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