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吃完飯,初晞趴在書桌前給孩子們備課,一清打開了電視,電視里正在播新上映的一部電視劇,名曰《將軍百戰死》,講的是南北朝一位將軍的故事。里面的反派一出場,一清就不淡定了,她推了推滑落到鼻梁上的眼鏡,朝初晞招了招手。
初晞放下教案,走到她身邊,她驚訝地指著電視:“初晞,你看看這里面的秦將軍,像不像萬老師。”
初晞一看電視劇名,下巴差點掉到地上,她搖搖頭道:“哪里像?人家那么帥,怎么可能是萬老師?”
“我看了片頭,主演里確實有一個叫萬事非的!”她仍是一絲不茍地盯著屏幕。
路初晞不得不佩服她的記憶力,一個很少看電視劇的人,只一眼就記住了他的名字。她隨著一清看了一集,還別說,萬事非演反派演得還行,挺走心,額頭上的傷疤也被齊劉海遮住了,形象還挺帥的。
“哎,我越看越覺得像萬老師!”她碰了一下初晞的肩膀,“莫不是他是萬老師的兄弟?”
她尷尬地摸了摸頭發,“你明天問問他不就行了嗎。”
將軍百戰死首播的收視率并不高,而且還出現了一些負面評論,都說不應該讓萬事非演反派,男主太稚嫩撐不起劇......還說“趙劍客”以后接戲要小心了。
樂想公司準備明天一早開會,戚戚連夜就給萬事非打電話。萬事非也不知道他復出拍攝的第一部劇竟然會出現負面影響。
于是他連夜離開了杏棕村,趕回A城。
臨走前他托何帆給初晞說一下,他公司有急事,他必須回去。
第二天一早一清滿心期待地跑到學校,她想要求證萬事非究竟是不是萬老師。卻得到了他離開的消息。
“何帆,他連夜就走了?”初晞忍不住問。她心想,他走的那么急,定是出了什么大事兒,難道是與將軍百戰死有關,難道反響不好?她的心揪在了一起,她知道萬事非為這部劇付出了很多心血,給予厚望,若真的失敗,對他來說將是致命的打擊。
她也不知道她想這些做什么?他演的劇失敗,不是正合她心意嗎?她可以順勢勸他回去接手奶奶的公司,她自然而然不用還奶奶那五十萬了。
她一上午都心不在焉,下午趁一清上課,何帆將初晞叫到一邊。
“初晞,萬老師走之前要我告訴你,他公司有急事,必須要回去。”何帆說。
“何帆,你和那萬事非是不是早就認識。”
“沒有!”他連連否認,卻不敢注視她的眼,“我們四個不是在這里認識的嗎?”
“你不想說,那就算了!”她默默地走開了。
將軍百戰死不僅沒能讓萬事非重新爆紅,還給他招來了一群黑粉。這種情況使得公司上下一片嘩然,公司高層分成兩個陣營開始互相指責。一邊說如果讓萬事非演男主絕不會失敗,一邊說萬事非的時代造就過去了,以后別再讓他接戲了。
處在另一間辦公室的萬事非抱頭坐在沙發上,一聲不吭。戚戚亦坐在身邊陪著他。
萬事非陷入了深深的苦惱中,看戲的時候,他力求完美,把每一場戲的臺詞都爛熟于心。拍動作戲的時候,他為了給觀眾呈現最好的視覺效果,再難再危險的動作,他也堅持不用替身。
在拍一場將軍飛檐走壁的戲份時,萬事非從五米多高的城墻上摔下來,雖然吊著威亞,但膝蓋還是擦破了皮。
他對這部戲嘔心瀝血,結果卻......
這次事件無異于給他當頭一棒。
就在這萬般沉寂的時刻,他的手機響了,顯示著路初晞的名字。他的火氣上涌,憤憤地劃開了接聽鍵:“路初晞,這下你滿意了吧!我失敗了......不過你不要高興地太早,就算我一輩子碌碌無為,我也不會讓皇太后滿意的!”
初晞莫名其妙地愣在了那里,她還沒說一句話,人家就掛掉了手機。她將手機扔在了一邊,心想,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煩人精就是煩人精,本來想安慰你幾句,你竟然掛我電話,好,算我多管閑事!
戚戚按著他的肩膀:“事非哥,沒關系,我們下次再來。我又給你接了一部劇,都市愛情的,你演男主!”
戚戚的手機也響了一聲,是短消息,戚戚一看,瞪大了眼睛!投資方來電,不讓萬事非演男主角了!
萬事非搶過她的手機,一看,心里反而輕松了。戚戚強撐著笑意,拿回手機:“沒事的事非哥,我再幫你聯系其它劇組,我會一直幫你。”
意外總在悄然之間降臨,幾天后初晞接到老家臨近的電話,說她媽媽忽然昏厥,已經送到A城中心醫院救治。
她一邊收拾行李,一邊給妹妹打電話,讓她先去醫院照看媽媽!她坐著早上六點那唯一一輛經過杏棕村的大巴車離開了這里,支教生活也不得不提前結束。
她來不及跟孩子們道一聲別。
當天下午,她便趕來了醫院,只見妹妹坐在病房外的長椅上哭泣。她妹妹路一一,身高一米六,身材圓潤,梳著丸子頭,一身牛仔裝。
初晞拖著行李箱,奔向妹妹,一一一看見姐姐來了,便撲到她懷中:“姐姐,怎么辦,媽媽......”
“一一不哭,姐姐在呢!”她一邊安慰妹妹,一邊望向母親的病房。
經過醫生診斷,初晞的媽媽得的是腎衰竭,俗稱尿毒癥。患者想維持生命,必須定時到醫院透析。若想治愈,只有進行腎臟移植手術。
路一一聽了,哭得更厲害,她深知自己家的家庭情況,媽媽搶救的三萬元還是鄰居阿姨給,這下可如何是好?
路初晞看著診斷書,不經意間抹了一把淚水,她看著醫生:“醫生,腎臟移植手術的費用是多少?”
“大約三十萬,還得看看有沒有相符的腎源。現在腎源非常稀缺,有的人等好幾年都等不到。我建議你們先做透析。”醫生說。
“那多久透析一次,費用又是多少?”一一問。
“一個星期透析一次,一次報銷完四百多。”
一一絕望地癱在了長椅上,初晞目光呆滯地與妹妹并排而坐。命運又給她出了一個巨大的難題,她雖然手里還有九十多萬,可她不能說服萬事非回公司,這些錢不僅不能動,還得還奶奶五十萬違約金。
事到如今,只有一個辦法,盡快將萬事非弄回商越集團。
晚上,她給媽媽和妹妹買好飯,然后坐著公交回到萬事非的別墅。
萬事非打開房門,一股酒氣向她撲面而來,她捂了捂鼻子:“你喝酒了?”
萬事非沒有理會她,走向屋內,拿了一杯黃酒,半倚在沙發上。她關上門,看見沙發上地上散落著各種各樣的酒瓶子,不禁感到悲涼。
她走過去奪下他手里的黃酒:“萬先生,勝敗乃常事,喝酒傷身啊!”
“不用你管!”他蔑視著她。
“萬先生,您就回公司幫幫奶奶吧!我聽奶奶的助理說,奶奶每一天都忙到后半夜才睡覺,口袋里時常裝著速效救心丸。”她艱難地開口,“奶奶已是古稀之年,你是她唯一的繼承人,你不繼承公司,你讓她怎么辦?”因為媽媽的事兒心煩意亂,路初晞說話有些急躁。
“按捺不住了吧?”他死死瞪著她那惹人愛憐的雙眸,“再也裝不下去了吧!我還納悶那,那么長時間你都將我旁置,還說要支付奶奶五十萬違約金。今日我才明白,你之所以反其道而行之,對我愛答不理,是故意引起我的興趣。路初晞,你不愧是高材生,這一招欲擒故縱,玩得高啊!”
“萬先生,你說什么?”初晞一臉尷尬,勉強保持著平靜,“什么欲擒故縱?”
他冷笑一聲,將她拽起來,“事到如今,你還在這里裝什么?你還說戚戚心術不正,我看你才是心術不正的心機女吧!你為了得到那一百萬,處心積慮地設計我,讓我一步步墜入你的陷阱,我真是太傻了,竟然還去杏棕村陪你。”
路初晞明白了,原來是他誤會了。她想要扯開他的手,奈何男生的力氣總比女生的大,試了三次均以失敗告終。
“是,你說的沒錯。”她準備破罐破摔,用不服輸的姿態凝視著他,“我就是一個處心積慮的女人,從一開始就是欲擒故縱,故意勾起你對我的興趣,伺機勸說你接管奶奶的公司。”
“你終于承認了!”他把她丟在了沙發上,指著她吼道,“從今天開始,滾出我的生活。”
她被仍在沙發上,高傲地抬起頭,卻不看他:“萬事非,我就不明白了,你家有家族企業要繼承,你還在這里頹廢什么?你的作品不就是反響不好嗎?這有什么?我告訴你,這世界上,除了生死,就無大事。”
“你個虛榮女懂什么?”
“虛榮?”她站起身,冷笑一聲,“你知道我為什么虛榮......那是......算了,我懶得跟你解釋。”
她拿上背包,正欲離開,剛剛走到門口,轉過身子面朝著他:“你還記得小葉子么?她奶奶讓她大冬天里洗尿布,雙手全是凍瘡,可奶奶生病的時候,小葉子給奶奶請村醫,給奶奶喂藥,還得照顧弟弟,她從無怨言。一個孩子尚且如此,萬事非,你連個小孩子都不如,這樣的你,真讓我失望,你放心,我再也不會來找你。還有,奶奶住院了,醫生說她是心供血不足。你去看看她吧,畢竟她是你唯一的親人。”
她走出去才發現,已經下起了雨,豆大的雨滴滴落下來。她沒帶傘,只好小步跑著。幾十秒后,雨水還是無情地打濕她的全身。她索性不跑了,在雨中緩步行走。
她的熱淚和著雨水順著她的臉頰,流到頸部。就這樣,她消失在了茫茫雨夜中。
萬事非坐在沙發上,腦海里一遍一遍回想著路初晞臨走前說的那番話。是啊!奶奶也沒對他怎么樣,她畢竟不是他的父母,給不了父母之愛。再說奶奶這些年一直獨立支撐著公司,舉步維艱,也許是他對奶奶要求太高了。
人都是如此,期望越高,失望就越大。
他走到窗邊,拉開緊閉的窗簾,雷霆大雨伴著悶雷呼嘯而至。他驚訝之極,怎么下雨了,她......好像沒帶雨傘。
他立刻跑到門口,打開了門,她早已無影無蹤。
她回到了醫院,在衛生間換了件干衣服,就去伺候媽媽。
媽媽已經轉醒,正在和一一吃飯,一看她來,便嫌棄地看著她:“你這死丫頭上哪去了,怎么現在才來?”
“媽,我去找人借錢,預備給您做手術!”
“可是姐,就算你借來了錢,也沒有腎源啊!”一一說。
“不是可以親屬移植嗎?我給媽捐!”她說。
一一一臉尷尬沒有吱聲,媽媽倒先不淡定了,手一抖,稀飯險些撒掉:“什么移植?我不答應,還是透析吧!”
“媽,透析治標不治本!移植才能根治您的病!難道你想以后經常去醫院報到啊?”初晞拿起蘋果削了起來,“錢您不用擔心,我借了點,再貸款,足夠了!”
“不行,我說不行就不行!”媽媽忽然吼了起來,“哦,我明白了,你是不是希望我死在手術臺上,你就沒有負累了。我告訴你,路初晞,你妄想!”
母親抓起柜子上的一袋水果砸向路初晞,路初晞閃避不及,被砸到了腿。她們的動靜實在太大,已經影響到隔壁床的病人,護士聞訊趕來讓她們小聲一點,這是醫院。
一一也蹲下幫姐姐收拾被母親扔到地上的水果,收拾完之后,她握著姐姐的手,一同走出了病房。
姐妹倆站在走廊的盡頭,一一凝視著她:“姐姐,媽媽可能是怕下不了手術臺,畢竟換腎是個大手術,存在風險。”
“可透析終究會惡化的!爸爸已經......我們姐妹只有媽媽了。”她眼角閃動著淚水,已經絲毫顧不上腿上的疼痛。雖然媽媽苛待她,但媽媽畢竟給了她生命,她真的不想看媽媽身體惡化,直至死亡。
“姐,你真的有錢嗎?”一一用驚異的眼神打量著她,“醫生告訴我,做完手術也不是高枕無憂,還有排斥反應,醫療費不可估量。咱們家的情況,你也知道,難道你想背負一身債務嗎?”
“一一,錢的事我會想辦法,為了媽媽,哪怕弄得一身債,我路初晞心甘情愿。”
說罷,她又回病房照顧母親了。
晚上,母親睡下,送走了妹妹,初晞便去樓上的VIP病房看望商雨。商雨住院還不忘處理公務,一見她就問事情進展的怎么樣了。她顧惜奶奶尚在病中,不忍刺激她,就撒了謊。
“有進展就行。”她放下了手中的文件,虛弱地靠在枕頭上,“你看我這身子,還不知道能支撐多久呢?”
“奶奶哪里話!您一定能長命百歲的!”她笑著看向奶奶。
“這孩子,真會說話!要是事非有你一半懂事孝順那就好了。”她嘆息著。
“奶奶,有件事我一直想問,卻不知道該不該問。”
“你想問事非的父母吧!”
她木訥地點點頭。
“事非的父親,叫做萬卿,是我和我先生的獨生子。”商雨講訴著過往,不禁潸然淚下。
商雨夫婦對這個獨生愛子寄予厚望,萬卿很爭氣考上了國際的商業學院。學成歸國次年到商越公司歷練,沒想到卻與公司里的小小職員墜入愛河。
商雨勃然大怒,她想讓萬卿與善信公司的千金聯姻。萬卿當然不從,竟然帶那個小職員私奔了,從此杳無音訊。
兩年后,有人送來了一個半歲的嬰兒至商越集團。
“那嬰兒就是事非嗎?”初晞問。
“是,萬卿寫了張字條,說無力撫養孩子,故而送回來,讓我們撫養。我們帶他去做親子鑒定,確實是萬卿的兒子。我們一想,萬卿走了,養個孩子也好,以后把公司交給他。再后來,我先生就去世了,我一個人支撐公司,實在無力撫養孩子,就把他送去了寄宿學校,卻忽略了對孩子的教養,讓他那么恨我。”說著說著,商雨哭了起來,助理小齊還是第一次看到董事長哭,再剛強的人也有軟弱的一面。
病房門口一個五十歲西裝革履的男士,一邊抹著淚一邊離開門口向走廊盡頭走去。
“奶奶,這不怪你!”她抱著商雨,“都是叔叔的責任,不顧父母心意就一走了之,生下事非卻不養育,天下怎么會有這種兒子?這種父親?”
“我也有責任,當日我先生說就成全萬卿吧!是我怕得罪善信集團,非要一意孤行,棒打鴛鴦。是我害事非沒有父母的疼愛,初晞,我知道事非熱愛表演事業,若不是公司無人繼承,我是不會阻止他。哎,善信集團的田姑娘也是明白人,萬卿離家出走后,她對她父親說不要因為兒女婚事,影響到公司的合作。總是我們虧欠人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