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降臨前,風十三驅車而來。向風媒夫人回稟林秋已經送到雁門林驚蟄處,秋氏送到風媒市朝天臺。
朝天臺是風媒市最高處,仰面見天日,俯首視云霞。那里還是風媒市的真正核心,也是歷代風媒主人寢居之所。
朝天臺與風媒市的關系,猶如大瑜朝廷與大明宮。
柳飄葉心知肚明,兩位長輩無子,打定主意要將風媒市交給他,接不接卻是個難題。
風媒市掌握江湖輿論,可以說是江湖風波的指南針。江湖太平日久,漸漸滋生了重名重利的歪風邪氣。
每年江湖人物為了爭奪“江湖評”上的排名,或是出巨款買通榜上寒微俠士打假賽;或是陰謀設計偽造比斗現場。
控制了風媒市,等于控制了江湖野心家、名利狗、鐵憨憨……
柳飄葉一臉無辜,“仇恨值太高會OT。”
風媒夫人戳著公子額頭,莞爾一笑,語氣里透著揶揄意思,“過街老鼠,人人喊打,還怕拉仇恨?”
“還不至于。被誤導的多是些年輕人,那些老狐貍都精明的很。”柳飄葉小聲辯解道。
風媒夫人懶懶瞅了一眼,“等皇帝的特赦詔書來到,你就得跟我走。你們在蝶谷成親,然后去江南、太白劍仙的天姥山、徽山書院……等回來時候,也差不多了。”
柳飄葉心一凜,差不多什么?風媒市不是中立的江湖情報販子嗎?難道還兼職戰爭諜報?
風媒夫人淡淡一笑,躺在柳飄葉自制搖椅上,悠然愜意,“十三,走的時候給我裝上。”
飄葉聽她哼著河東的小調,看到神似母親的容貌,心里一陣恍惚。他憶起少年溫暖故事,想到父母仙逝,生出疲倦。
走得路望不見頭,還要走嗎?
柳飄葉想不通,疲累感覺更甚,不知是風媒夫人眼角香囊的緣故,還是哼著的小調的作用,公子竟然趴在風媒夫人膝下睡著了。
風媒夫人輕輕松了口氣,像是哄睡頑皮孩子的母親,臉上洋溢著幸福的微笑。
風十三道:“夫人,公子他……”
風媒夫人作了噤聲手勢,于是店里安靜下來……
……
……
一晃過去三天,風平浪靜。
慕俠尚武的江湖郎涌進小鎮,參加各大門派的招生活動。客棧的客人一下子多了起來,不得不雇了幾個臨時幫閑。
才吃過早食,柳飄葉在隔間翻閱李沁轉送來的邸報,羊微魚在教蕭思葉《詩經》,蕭思葉苦著臉,一幅深仇大恨的樣子。
蕭家名門望族,蕭思葉哥哥姐姐都能做幾首歪詩,到了她這學起來顯得艱難,羊微魚重復教了幾遍,蕭思葉愣是一個字沒記住。
年輕時曾是“問題少女”的風媒夫人是河朔柳家的小小姐,同樣不喜歡文章學問,在父親的嚴厲管教下才學了些醫術,不至于身無長處。她見外甥女的苦瓜臉,不由心疼,攬過蕭思葉道:“學不通不學,姨母養著你。”
蕭思葉得了靠山,朝羊微魚“哼——”一聲,趴在風媒夫人懷里歡喜萬分。
“不學《詩》,無以言。學不會就多讀些背下來,經歷生活種種,日后會明白其中道理。”柳飄葉放下手里邸報,小心翼翼向風媒夫人解釋。
風媒夫人不喜,“依你說,我們沒學過《詩經》,就不能說話了?”
“若無幾分文采,哪里撐得起胸襟氣度。”柳飄葉并不正面回答風媒夫人,答了句像是無關的話。
蕭思葉捂著眼,在指縫偷偷看著哥哥,撇著嘴一臉可憐相。
羊微魚一心想要討好風媒夫人,當然順著夫人說話,她說了句“長輩有言,公子何必多話。”就領著蕭思葉,出門遛熊。
貔貅頗有靈性,會變著法討羊美人喜歡,在清水寺斷垣摘朵野花插在羊微魚發間,坐在殘碎的影壁前,一幅熊樣兒。
柳飄葉眺望清水寺殘存的墻壁,“八荒城依附洛陽城而建,不是長久之計。風廊是個好地方,就在此營建新城了。”
風媒夫人默不作聲,她想攔著,又攔不住。
人啊,都有自己的路。
……
……
店內來了不少客人,吵吵嚷嚷不停歇。
姚崢嶸忙的手忙腳亂,暈頭轉向,一回東桌要茶,一會西桌要酒,北面的饅頭,南面的炒菜,復雜多樣不見重復。
至于菜怎么樣,那就不說了。黑糊糊的成塊的土豆辣子雞,碎成渣的鴨蛋粉皮,只剩刺魚肉已經化在鍋里的酸菜魚……
風七雪教了李肖遙兩個月就放棄,事實證明李肖遙除了腦袋大、脖子粗就不像個廚子。
好在奔波走風塵的江湖人不計較,能吃一朵飽飯已經很幸福了,但不是所有人都愿意吃啞巴虧。
這不,一個棗發炭臉的魁梧漢子,拍著桌子叫來姚崢嶸。
這位自稱武威城俠都的俠王初荼拿著筷子撥弄盤子里鹽焗雞爪,砸著桌子哐哐響,怒斥道:“這忒么是人吃的菜嗎?你們這是店大欺客,與青鳥府龍蝦有何異?”
姚崢嶸一臉尷尬道:“店門外寫著‘本店菜難吃,只管飽’,我們沒有刻意欺瞞,哄抬物價,考慮到廚子廚藝不咋滴,一盤鹽焗雞爪只要您十文銅錢。這連柴火錢都不夠,你還想要多好?”
初荼聽了哪里肯示弱,“把鹽焗雞爪做成這樣,不是對我的侮辱,是對雞爪的侮辱。”
“額?你又不是雞爪,你知道雞爪怎么想?”
初荼詞窮,急怒道:“氣死我了,我要殺了你。”他揚起手抓住姚崢嶸肩頭,就要去卸手。
姚崢嶸見初荼向她出手,哪里肯忍,伸手抓住初荼按在她肩上的手,狠狠一扭,只聽“咔——”一聲,他的手臂垂了下來,隨便擺動。
姚崢嶸摩拳擦掌,“敢惹本姑娘,找死。”她從席上拎起初荼,又是一腳踹在初荼的大根,人也倒在地上。
正在客棧里吃飯的江湖客一時都被打斗吸引。
客棧小雜役暴打武威俠王,很有看頭。
這時柳飄葉聞聲而出,見倒地哀嚎的初荼,又看到氣勢洶洶的姚崢嶸,叫來風十三說道:“去看看傷。”
風十三看看,“傷很清,但事有點大。”
姚崢嶸拍著胸脯,“一人做事一人當。”
柳飄葉道:“只怕你擋不了。”
姚崢嶸想要叫住柳飄葉問個明白,柳飄葉已經整整衣服,施施然向外走去。
(詐尸式,不定期更新-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