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延趕到蘭香樓之后卻發現,情況并不樂觀。他沒有見到風楠荷或者苑鐘離。蘭香樓苑鐘離的房間內,圓桌邊上,坐了一個黑發中帶著幾縷白卻是冷淡如冰一樣的女子。
蕭延不是傻子,自然知道,這肯定就是落落的師父冷凝。
“前輩好。我就是落落的夫君,蕭延?!笔捬赢吂М吘吹淖哌^去。
“所以為了你的地位,棄她的性命于不顧?”
“前輩,我想這中間有什么誤會。”
“現在落兒下落不明。若是她在毒宗手中,你怕是見不到她了?!崩淠湫Α?p> “什么?”蕭延摸不著頭腦。
“算了,這也不是你該明白的事情。我今日單獨見你,是想和你達成一個交易。我幫你,幫助你坐穩皇帝的位置,保你地位。但是你必須昭告天下,落落去了,你的皇后薨了,從此以后,她與你沒有任何關系。即便是如此,蘇家是落落本家,也請你手下留情就好。”
“前輩你一定是有落落的下落了,這個條件不行。他們要什么,我都可以給,便是這江山也拿去好了。我只要落落?!笔捬盈偭艘粯樱袂橛行┍罎?。
突然,冷凝抽出鞭子,一鞭子打在蕭延身上,隨著“啪”的一聲,蕭延冷靜了下來。今日他還穿著顏色有些鮮的明黃色,血跡一點一點的滲出來。
冷凝看著匍匐在地的蕭延,暗了暗眼眸,終究還是不忍心,軟了軟語氣。
“情愛終究是羈絆。你注定是江山的主人,落兒注定是江湖人士。她做不來皇后,她只會委屈自己。她是命選之人,得她之人得天下。她在你身邊,定然不安全。”
“前輩是說?”
“對,當今天下太平太久,分久必合,合久必分,而她是命選之人,得她之人得天下。從我第一次在蘇家看到她,就明白了,所以我帶走了她,破例收了徒弟。如果她的歷練不夠,將會是大劫?!?p> “前輩可不怕我起歹心?”
“如果你是真心愛她,你會放她走的,若你不是,從你身邊帶走一個人對我來說,易如反掌呵。”冷凝勾起嘴角。
“你就那么確定,我會放棄這天下?你也看到了,我連我自己的這點國土都舍得她用命去幫我搏。那么,你打錯主意了,我要定她了?!笔捬诱酒饋恚眢w上巨大的疼痛讓他皺了皺眉頭,卻還是冷靜的轉身,準備往外走。他不是要天下,只是想要他的愛人。
“哈哈哈哈,不愧是落兒選中的人。如此也好。情愛注定是一劫,渡不過也罷了。渡過了,反而留下遺憾,如此孤獨,不如年輕的時候不認命。我這一生已經錯了,也罷了。你先別走?!?p> 蕭延轉身,看著這個眼角已經有了皺紋的女子。深深感慨,原來自己看不透落落是因為她師父。眼前的前輩還真是陰晴不定,剛剛重傷他,現在又突然緩和?
蕭延愣愣的看著她。
“孩子,坐吧?!?p> “楠荷,鐘離進來吧,偷聽夠了?”
話音剛落,風楠荷和苑鐘離就低著頭慢吞吞的走了出來,像犯了錯的小孩子一樣。
“前輩,我們我們…”
“沒什么,我早就知道了,如果是你們聽不得的事情早就趕你們走了?!?p> “前輩,那落落?”蕭延此時沒有心情想其他的。
“我收到傳信說她還活著,沒有署名,但是那種特定的傳信方式。我敢確定是毒宗。只是,毒宗不會無緣無故傷我徒兒,我懷疑,是凌霄。”
“前輩,毒宗和凌霄是誰?”蕭延現在一個頭兩個大,這都是些什么。
苑鐘離和風楠荷臉色陰暗,不知道如何是好。
“這段故事,說來話長,連落落自己都不知道。”
“她不知道?她怎會不知道?”蕭延徹底迷失了自己。
“我知道是怎么回事。蕭延,你不是問我為何知道落落給你一掌會反噬到自己嗎?因為,她也這么對過我。那次,我們出任務,去拿毒宗一樣東西。這可不是偷,本來就是冷凝前輩的東西。沒想到毒宗的防守非常嚴密,我們千辛萬苦拿到了東西,卻還是被毒宗抓住了,毒宗看到我們所拿走的東西,突然大怒,令人將我們關押到大牢中,三日后要取我們性命。我很著急,在大牢中來來回回的踱步。落落卻是很冷靜的。也沒有對我說什么,那時我們都年輕,我只是當她嚇傻了。沒想到的是,第二日,落落突然交待我一些事情,我的大腦來不及反應,她就給了我一掌,我迷糊中看到她嘴里滲出的血,然后就被她點了穴,失去了意識。后來我醒來就看到了前輩,前輩證實了落落的良苦用心。只是,也因為這樣,我們失去了落落的消息…”苑鐘離泣不成聲。這個女人的軟肋被戳開,難以面對自己心里的難受。
“第三日的時候,我去見了毒宗。其實我打算第二日去見毒宗,但是,落落執意要先救鐘離出去。她也知道這次我沒萬全的把握。沒想到,毒宗告訴我,落落被人劫走了。但是無論我怎么問,他都不肯說出下落。我也無可奈何,當晚我回到客棧,收到了凌霄的信。他說,落落在他那里,一切平安。凌霄是毒宗的兒子,也是毒宗的傳人,他的能力和毒宗不相上下,他對毒宗可是十分忠誠。收到信我的第一反應就是不相信。但是第二日一早,他就給了我一個地址,希望和我見一面。我去了之后,果然見到了落落,但是那個時候,她功力比現在還淺,那反噬基本要了她的命,看著她奄奄一息,我自知無能為力。這時凌霄告訴我,他能救落落。我不得已為了落落的命不得不選擇相信他?!崩淠f到這里,愣了愣。
“毒宗究竟是何方神圣?”蕭延是真的迷惑不已,縱然是他,也從未聽說過。
“呵,毒宗是江湖上的稱呼,想來你們叫他西夏王。”風楠荷癟了癟嘴。
“什么?”蕭延覺得自己腦容量是真的不夠用了,“西夏王,毒宗,那么西夏冥軍團竟然不是天方夜譚。那么落落豈不是很危險?”
“若是凌霄,倒也不一定?!崩淠抗庥七h。
“此話怎講?”
冷凝沒有理會蕭延的問題,低下頭,似乎在思考什么問題。
“前輩有苦衷不方便透露也無妨,還請前輩一定告訴我去哪里尋找落落?!笔捬与x開座位,跪在冷凝面前。
“起來吧,求她也沒用,時至今日,她還是不會承認當年的錯誤?!蓖饷鎮鱽硪粋€女子的聲音,撲面而來的凌厲氣息。
“希蕓,我從未說過我是對的,只是…”
“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控制她的感情,你讓她對這個世界感情冷漠,你授意蕭晚如果不狠狠的斷絕關系,那么蕭晚和蕭延必定反目成仇。你想讓她變得冷漠,她卻是有情有義。我說得可對?你可知,你能一再的控制她的感情,正是因為她對你有感情?”
女子邊說話邊從屏風后面走了出來。
蕭延目瞪口呆的看著他前幾日才會面的南疆使者。
“不好意思,那日,人多口雜,不便與你表明身份。”希蕓對蕭延點了點頭。
希蕓自顧自的走到冷凝面前,無視冷凝眼中的糾結和痛苦。
“那么,前輩是打算接受這個人?”希蕓突然轉身,手指著蕭延,“是因為,他也有可能是命選之人?”
“你…”冷凝的手指指向希蕓。
“你說,落落要是知道了這一切會怎么樣?”希蕓顏色冷淡。
“你不會的。”冷凝目光陰冷。
“我的確不會,不然也不會主動選擇去往南疆?!毕J|沒有反駁。
空氣似乎凝固了,沒有人繼續說話。安靜的能聽到一根頭發絲掉在地上的聲音。
“敢問,希蕓公子,可否知道落落的下落?!笔捬右娨粫r半會兒沒有人開口,而自己心中又是無比的焦急,便開口問道。
“哈哈哈哈哈,落落當真選了你?”希蕓大笑,“我可不是什么公子,你看清楚了?!?p> “額,姑娘。”蕭延大窘,“那么請姑娘告訴我落落的下落?!?p> “你帶不回她,她一定在凌霄那里,若是凌霄救她,便是沒什么好擔心的了?!?p> “這么肯定?”
“我可沒有哭哭啼啼的自亂陣腳。有西夏人修書一封,便自然是凌霄了,這正是西夏王屯兵的時候,是一年一度喚醒冥兵的時候,他怎么會有閑情逸致?”希蕓一句話,讓眾人如夢初醒。
冷凝皺了皺眉頭,雖然說落落是在凌霄那里,但是她擔心凌霄把落落記憶的封印解開。如此一來,她就…這次她老了,也是真的接受蕭延,凌霄雖然實力超群,但是他有天劫在身,此生,他渡不過情劫。冷凝自然明白這是指什么,他們之間,不會有好的結果。但是,天機不可泄露,她定不能將這些往外講。蕭延是這個國家拔尖的人,雖然對比起來有些天資不夠,但是她知道,和他在一起落落才能有好的結果。她三番五次的干涉,已經損耗太多的元氣,身體一天比一天差。但是她一定要落落幸福,她也要對這片土地負責,她不能讓百姓落到昏君手中。蕭晚沒有這個能力,蕭延卻有。蕭晚太攻于心計,心思太過細膩。蕭延看上去大大咧咧,實際上有手段,有些時候做事情不欠考慮,但是正是這種不完美,才鑄就了一個人。一個有血有肉,活生生的人。
冷凝默默的消化掉自己的想法。
希蕓沒有理會眾人,抬腳往門口走去,走了兩步像是想起了什么,突然停下來,然后轉身走向蕭延。
希蕓遞給蕭延一個精致的盒子,“本來落落交代,接風宴當禮物送你,結果,沒見到她,心里不安,給忘記了。”
“這是什么?”蕭延疑惑的問。
“你打開看看不就知道了?!?p> 希蕓走了,一身男裝多了一份英氣,那種凌厲的女子,那種明媚的女子,不拐彎抹角。
蕭延帶著疑惑打開了盒子,整整齊齊的放著一些信件,全都是柳家寫給南疆的信。蕭延隨即拿出,他剛剛在柳大人尸體旁得到的證據,兩份正好互相彌補了證據的不足。也就是說,如果只有一份,可能不能讓滿朝文武信服,但是這兩份,量誰也不敢懷疑。是誰在幫他?肯定是落落,蕭延覺得自己很是痛心。
蕭延抱著盒子,心痛的跪下了。她一直為他殫精竭慮,他什么都沒有為她做。他想起少女的笑靨,他想起他們一起的時光。每一次,都是她在拼命,每一次都是她在努力,甚至每一次都是她在忍讓。蕭延感受到了自己的無能。
冷凝看著蕭延的樣子,輕輕嘆了一口氣。
隨后她起身,拿了一盒藥膏給蕭延,然后語重心長:“只要你不放棄?!?p> 蕭延抬頭看了看她,終究是無話。拿起藥膏和柳家的證據,忍著傷口的痛,離開房間。那抹明黃色的背影,有些寂寞和蕭條,但是卻是在一瞬間貴氣無比。冷凝瞳孔縮了縮,果然,是天選之人嗎?
苑鐘離和風楠荷不放心落落,并沒有理會蕭延的情緒,在希蕓離開后就迅速帶了人就往之前就探到過的璧月閣的小院里走。璧月閣是西夏的后備力量,也不是什么秘密。璧月閣所依靠的秘術,基本都是西夏的東西,只是西夏是一個神秘的存在,所以真正去過并且了解西夏的人,寥寥無幾。兩人在京城中共事許久,消息交換中也明白了璧月閣的重要,所以對璧月閣的動靜,也是格外留心的。若是留心了,自然知道據點在那里,只是一直以來雙方都是井水不犯河水的狀態。
蕭晚那邊,在得知落落下落不明的時候,內心還是不太舒服。哪怕落落已經不是他可以招惹的女子。
蕭晚出了府邸,走到了護城河邊上,站在河邊,靜靜地,心思悠遠。
悠悠不知何處是心安。蕭晚吹響了隨身的簫。
突然,一個聲音傳來:“人似浮萍,何謂心安?”
蕭晚轉頭,是誰讀出了他的簫中意。
“公主?”蕭晚愣了愣,簫聲戛然而止,這就是他在宴會上見過的南疆公主。
“打擾了王爺雅興?”
“不?!?p> 公主噗嗤一笑:“想必是本公主錯了,王爺哪里是欣賞美景,想必是求而不得?”
“公主?!笔捦砟抗庥行﹪绤柫恕?p> “求而不得,心不得安。難道不是?”
蕭晚不由得上下打量起這個公主,眉眼間透著溫柔,衣著似乎是淺黃色的,被月光添了一份美好。蕭晚覺得這個女子甚是好看。蕭晚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趕緊移開了目光。
“王爺可有雅興與本公主喝一杯?”
“我不飲酒。”
“桂花釀可不是酒?!?p> 這句話讓蕭晚瞳孔縮了縮,很久之前,也有一個愛喝桂花釀的女孩對他說,桂花釀不是酒。可是,都過去了。
“也罷了,既然不是酒,就一起吧?!?p> “王爺還真的相信?”
“相信又當如何,不信又如何?”
“無事,得王爺與本公主共飲,很榮幸?!?p> 望著眼前笑靨搖曳的姑娘,一瞬間,世事煙消云散。不同于落落的孤傲,她是平易近人的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