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榮崢聽到了第二個版本的少年打人事件。
“還有這等事?”榮崢托了托眼鏡,“走,我們去慰問慰問。在哪個病房?”
“小女現在在……”林茂遠回過頭看向院長,院長接話道:“啊,在關懷室休息呢,小女孩嘛金貴些,我已經派了好幾個護士照看著呢,您放心。”
“嗯,過去看看吧。”
“哎喲,您親自去看小女怎么使得,她是哪輩子修來的福氣啊!”林茂遠趕緊沖過去打開門,“太體貼下屬們了……”
“是去看那個打人的男孩兒,不是你女兒。”榮崢走到走廊上,回頭說道。
“什么?”眾人愣住。
“不是,去看誰?”林茂遠有點反應不過來。
“走啊,去看看那個你口中的自閉癥男孩。”榮崢不容置疑,“不是說了嘛,你家女兒已經有很多護士在照顧了,哪用得著再去。”
“哦哦,對對,您說的對。是要去看看。”林茂遠趕緊問院長,“那個小……孩在哪里?”
院長也是有點莫名,咱也不敢問咱也不敢阻止,上前按了電梯,“在我們12幢,就是今天活動地點。”
時媛跟在人群后面很是緊張,有點怕遇到楊丹或者護士長。不過已經容不得她多想了,只盼望盡快把這個劇演完。
到了一樓,前臺小護士看到院長陪著剛剛那個年輕人下來,忐忑的心落了地,她還擔心隨便放人上去被罵,現在看倒真是位大人物。
林茂遠一路繼續講,“慈善匯演計劃是半年一次,由基金會組織,也是為了提升我們的參與度,家長們反饋都是極好的,我們的小孩子更有愛心更懂得體會人間疾苦……”
護士長匆匆跑來,聽說院長帶著幾位貴賓往12號樓去探望,心里七上八下,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哪里又處理的不好,惹出事情來。一直努力地給院長使眼色。院長正巧沒話講,立刻把護士長拖進來,“這是我們康復中心的護士長,臨床經驗很足,在復健方面有非常多的經驗,讓她大概說一下那個男孩兒的情況吧。”
護士長突然被@回答問題,也看不出這位領導的偏向,只得硬著頭皮叫屈:“原本我們也是不接這個孩子的,他進來這一年多也給我們造成很多麻煩。”
“他叫什么?”榮崢突然問道。
“小名睿睿。大名叫高浩然。”護士長繼續說道,“他的情況相對嚴重些,本來還有個雙胞胎弟弟,后來弟弟意外死了,小孩子受到了嚴重的刺激導致了現在的情況。除了語言性障礙和社交性障礙以外,他還會有間歇性躁郁的現象發生。像今天的打人事件就是不了解哪方面刺激到了他,造成的后果。”“不過,我們已經向委員會保證了下次不會再出現此例情況。”
“嗯。”榮崢聽著,不置可否。
“他目前安排在單人間。剛剛打了鎮靜劑。”護士長補充道。
很快,12幢就到了。
“星星之家”。榮崢抬頭看了名字,“為什么起這個名字?”
“這一幢是專門收自閉癥狀和康復訓練的,自閉癥也叫孤獨癥,通常患有自閉癥的孩子在各方面都會有認知障礙,人們把他們叫做星星的孩子,是因為無法探測和了解到他們的思維方式以及內心所想,無法溝通,雖然與他們每天接觸,但實際就像天上的星星一樣。后來就有了這樣的叫法。”
“原來是這樣。”
粉色的墻壁走道,四處裝貼的卡通圖案,讓榮崢頻頻點頭,“不錯,果然不像醫院那么冰冷。”
院長上前介紹:“我們護教職工有近兩百名,其中70%都是必修和選修過兒童心理學,對兒童教理方面有很深的研究。康復中心的裝修也是花了很大的心思,盡量給家長和患兒營造一種輕松的氛圍。”
三樓走廊上還有幾個沒有回去的家長互相低聲聊著天,突然看到護士長和院長帶著人走向了319房,頓時以為是過來興師問罪的,連忙進了自己房間,害怕殃及池魚。
護士長上前輕敲房門,先進去低聲說了幾句,榮崢轉過頭來,“其他人不要都進去了,你們在外面等著。”
時媛見沒人注意到她,也跟著進去了。
單人間確實是舒適些,除了病床以外,還有個陪護小床,淡粉色的簾子隔開了里間外間,外間可做會客和吃飯用,有圓桌配套餐椅,還配備了小型的靠墻沙發。桌子上放著午飯盒,看上去沒有動,估計是沒有心思吃。靠墻的地上放著電熱燒水壺和兩個紅色熱水瓶。
護士長輕聲介紹道,“這是高浩然的爸爸媽媽,他們也是因為今天家長開放日,一起來探望孩子。平時主要是護工和他媽媽在。”
楊丹臉色不虞,壓抑著想當場發作的情緒,看著他們。他的兒子這會兒躺在床上睡著,打了鎮靜劑的緣故,睡得相當安穩,如果不是手腳被固定在床沿旁邊的固定器上,一切都很安祥。
“他睡著的樣子好像無所畏懼的獅子。”榮崢看著睿睿的臉說道。
“……呃,是的,”林茂遠回應道:“對的,醒來就是頭兇悍的獅子,還是那種餓了好幾周看見什么都要攻擊的獅子。”
“你們不覺得綁著一個孩子很殘忍嗎?”榮崢看向院長和護士長。
“……”院長支支吾吾道,“呃……這個是防止他傷害到自己。”
“哦~come on太殘忍了,快解開吧。我可不希望看到這些場面。”榮崢頓了頓,“紅十字會肯定也不想。”
護士長連忙上去解開了四個綁帶,時媛這才看見睿睿的四只手腳處都有舊傷的灰白色翻起的凸起傷痕,天知道是他被綁過多少次。
楊丹這才抬起眼去看這個年輕人。不知道他什么來路。
“院長,你知道我們最初創立這兒的初衷是什么嗎?”冷不防地榮崢看向他。
“憐憫。”沒等院長回答他就自己說道,“是基于對弱者的憐憫,是一種良善的惻隱之心讓我們愿意付出代價來投建這個項目。這本身就很難。《希波克拉底》誓言:我決心竭盡全力除人類之病痛,助健康之完美,維護醫術的圣潔和榮譽,救死扶傷,不辭艱辛,執著追求,為祖國醫藥衛生事業的發展和人類身心健康奮斗終生。”
“中文版的是這樣的吧?”他轉過頭來,那一瞬間時媛以為他才是院長。
“是的是的,一個字都沒錯。”院長慚愧地應道。“我倒不知榮總對我醫學事業也了解。”
“我說的就是一種精神,竭盡全力除病痛的精神。”榮崢轉過頭來,看向林茂遠,“我對你女兒的善心和善意給予很高的尊重,同時對她受到的傷害感到同情,但是——我更同情這個對自己的身體大腦情緒和感知絲毫沒有掌控力的孩子,救助他,幫助他不正是我們這個康復中心存在的意義嗎?難道真的只是為了在紅十字會里掛名?好讓院長的名譽更加清遠?”
“先前你們不是問減免費用什么的嗎?我覺得可以再降低些收費標準,進口的藥物按照加價不超過三成。”
“什么?”林茂遠漲紅著臉,額前的頭發更加濕了,不知道是因為午后的太陽還是房間里的暖氣開得太足。
院長也開始擦汗,如果這樣做,康復中心的利潤率起碼下跌四成,“榮總……”
“不賺錢的才是慈善。”榮崢拍了拍院長的肩膀。
“好了,我的caddie還在等我,回頭哪天空了再來看看。”榮崢轉過身來,朝時媛眨了下眼睛。
背后一片兵荒馬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