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芳撿起筷子,眼眶潮潤,她想起了死去的哥哥。
如果不是偷偷潛入皇家林苑采“福明草”,他就不會被抓去坐牢,也就不會死。
可以說是“福明草”害了哥哥,所以祁芳一聽見它,就非常反感、恐懼,她不希望眼前的少年步哥哥的后塵。
“我只是問問。”祁明淡淡地說,他明白妹妹驚慌失措的原因。
“……黑石巷的麻胡子大爺也跟奶奶一樣瞎了很多年,據說就是用那種草搗碎敷眼治好的!”祁芳沉默了一會,還是如實相告。
“不過,麻胡子大爺的草是買來的!”祁芳特意補充道。
“噢……很貴嗎?”當然很貴,不然牢里的祁明不會冒那么大的風險,祁明想。
“三十枚銀幣,去皇家林苑的護衛營可以買到。”祁芳頓了頓,“如果你以后每天都能掙到八枚銅幣,我們很快就能買到它給奶奶治眼睛了。”
祁明笑了笑,沒接腔。
他知道,死去的那個祁明,從前每天在碼頭最多只能掙到三枚銅幣,除掉日常的花銷,要想存下三十枚銀幣非常困難,所以他才會鋌而走險。
“你放心,我不會去闖那個狗屁皇家林苑,明天我能掙更多!我一定要讓奶奶重新看見光明!”
祁明鄭重地說道。
晚飯后,祁明早早就睡了,他太累了,因為在碼頭他得“負輕若重”地去干活。
……
碼頭的鐵礦卸了半個月,關于石羽國即將再度南侵的傳言在嫣蘭城內沸沸揚揚。
山雨欲來風滿樓!
畢竟還有固若金湯的十六座關隘,還隔著北方廣袤的土地,還有離谷,還有天險嫣蘭河!
離谷是兩座峻峭的山嶺所形成的狹長山谷,是進入嫣蘭河流域的咽喉要道,距離嫣蘭城僅三十里。
天晟國的統治者盲目自大,早已忘記了十年前嫣蘭河北岸那遮天蔽日的石羽旌旗。
底層的人們掙扎圖存,戰爭的威脅對他們而言反而更輕些了:情況還能多糟糕呢?
這就如同一個已經奄奄一息的人,并不會在乎腳下的船而是否漏水,是否即將沉沒了!
這天午休時間,祁明和黑娃又來到了那片蘆葦蕩。
頭天祁芳說又想吃魚了,吃上回那種有著彩虹胡須的大鯉魚。
當然,抓魚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他們也想下河玩耍一下,天氣太炎熱了,正好涼快一下!
黑娃水性不佳,只敢在淺水區域游一游,游出蘆葦蕩幾個身位便馬上掉頭返回。
祁明嘲笑他,欲帶他去更遠更深的區域、去水流湍急的河中心體驗一番,他拍著胸脯保證能確保他的安全。
黑娃說什么都不敢,祁明就在水里拽他,他更慌了,不小心嗆了口河水。
天高云淡,河面上巨船如山,百舸爭流,一派繁忙景象。
祁明也不再為難黑娃,獨自游向更廣闊地水域。
他舒展身體,盡情游弋,到中流擊水,感覺無比愜意。
似乎只有在水中,他才能忘卻世間的壓抑痛苦,感受生命的美好。
在河中心仰面漂流了一會,祁明開始返回,這時他突然看見不遠處有幾個蛟人正在打斗。
蛟人不時躍出水面,身上的鱗片閃著耀眼的光,背鰭相擊之聲錚錚作響,聲透云霄。
鰭,尤其背鰭是蛟人特殊的兵器,武力值高的蛟人能用鰭刺穿最堅硬的甲板。
蛟人和羽人同樣有平民、武者、修者和靈者之分。
天晟國的蛟人軍隊異常兇悍,是石羽國南侵、渡過嫣蘭河最忌憚的力量。
其時,為了大軍能順利渡過嫣蘭河,完成對天晟國都城的最后一擊,玄律乞正緊鑼密鼓地秘密訓練一支蛟人軍隊。
嫣蘭城破,天晟國亡!
祁明不想招惹這些蛟人,怕他們的打斗殃及自己,于是深吸了一口氣,潛入水里,企圖繞回蘆葦蕩。
嫣蘭河水下又是另一種風景:各種形狀的魚兒成群結隊地覓食,色彩斑斕的水草猶如美麗的裝飾,河底的沙石間布滿亮晶晶的貝殼。
這同樣是一個充滿夢幻的世界。
祁明潛游一陣又浮起換下氣,為了不讓激戰正酣的蛟人發現自己,他只把嘴露出水面,深吸一口氣后,又迅速潛回水里。
祁明感到有東西撞了一下自己的腰眼,輕輕地,并不具備攻擊性地,像是和自己打招呼一般。
他扭頭察看,只見一條黑白兩色、頭如扇面的魚挑釁似得看著自己。
那魚有手臂那么長,眼睛有冬棗那么大,游動時頭就如同扇子一樣收起來。
祁明心生好奇,這種魚從未見過,而且好像一點也不怕人,便伸出手去摸。
那魚眨眨眼,搖一搖尾巴,并不躲避。
就在祁明手指觸碰到魚的時候,一股刺骨的寒冷瞬間傳遍了他全身。
祁明趕緊縮手,卻發現收不回來了,右手仿佛被粘住了,他本能用另一只手去扳,結果這只手也牢牢地粘在了那條扇頭魚上。
祁明慌了,猛地發力,可那已經具備武者三階力量的雙手卻根本不能撼動這粘合力。
冷,鉆心地冷!
祁明感覺身體就快要凍結了,意識也開始變得模糊起來!
他放棄了把手從魚身上分開,雙腿拼命亂蹬,想游出水面,因為再不換氣,就得活活憋死了!
此時那條扇頭魚似乎微笑了一下,旋即游動起來,朝著河底一叢茂密的水草。
魚游得飛快,而且力量非常大,祁明根本無法抗拒,只能被對方牽引著,下沉,下沉,直至墜入那團繽紛舞動的水草叢里。
祁明最后的意識停留在進入水草的那一瞬,他還感受到了水草急劇劃過皮膚的疼痛。
他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