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再要一胎
劉秀一改之前威儀凜然的姿態,轉而對郭弘變得語重心長起來。
“想來你和太子還是同歲,今年也是十四。朕在你們這個年紀,已在南陽的田間扶犁躬耕……”
在郭弘的記憶里,這是劉秀的老毛病。
每逢和身邊的人聊天,總要先扯一扯自己的發跡史。然后再是千叮呤萬囑咐,總之是要對方明白他復漢大業的不易,不要忘記民生艱難云云。
“你也即將成年,作為皇室宗親,理應替天下蒼生做些事。”
劉秀娓娓道來。
郭弘卻是越發糊涂了。對方話里話外,都是要讓自己做官啊?
而事實證明,郭弘還是太年輕……
“所以,朕的條件就是,這些土地你要親自去督種和管理。”
種,種地?要自己這傻兒子去種地?
郭況大驚。
自己這小兒子五谷不分,平時更是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哪懂什么種地啊?
“臣領旨!”
就在郭況一籌莫展之際,卻聽見郭弘爽朗地領旨,言語間甚至難掩興奮。
“別急……”劉秀微微一笑:“不光如此,你還要按律定期上繳賦稅。不可魚肉當地百姓,否則決不輕饒!”
壞了,壞了。
這哪是什么賞賜,分明是皇帝變著法子,要治郭弘啊。
三百畝的土地,單就地賦、口賦和算賦三筆,就是個不小的數字了。更何況這小兔崽子,連自家房子都敢一把火點了,要他不去魚肉百姓可能嗎……
郭況已經不敢再往下想。
但這傻兒子,應承的這么果斷又是幾個意思。
是嫌自己命太長嗎?
看來趁身子骨還硬朗,是時候考慮和夫人再要一胎了。
郭況內心叫苦不迭……
便宜老爹的心思,郭弘無從知道。
但他現在唯一明確的,就是自己此刻確實很興奮。
從他決定要在東漢生活下去,洛陽就不再是他最想呆的地方了。原因很簡單,洛陽的水實在太深,而郭家也只是表面風光罷了。
眼下正是建武十四年,郭況在年初剛剛榮升城門校尉。
但郭弘清楚,接下來的歷史走向就是,姑母郭皇后被廢,太子表哥劉強也受了牽連。可以說,郭家正處在這一時期,政治和權力斗爭的風口浪尖。
雖說站在風口豬也會飛,但郭弘不想做豬,更不屑陷入骯臟的政治斗爭當中。
他想要的生活,其實再簡單不過。
閑看庭前花開花落,漫隨天外云卷云舒,僅此而已。
但眼下的都城洛陽,泥沙俱下魚龍混雜。暗地里似乎有無數只眼睛,密切注視著郭家的風吹草動。稍有不慎,就會落下口實,成為朝堂上被圍攻的對象。
劉秀這次的突然出現,不正是出于這個原因嗎。
所以,明知劉秀是在借機約束自己,郭弘還是欣然領命。
“好了,我要和綿蠻候談些政務。皇后難得出宮一次,你們姑侄就好好敘敘話吧。”
劉秀說罷,就在郭況夫婦引領下,一同去了正堂。
之前劉秀一直在場,郭弘倒是還沒機會,與郭圣通單獨相處。
在他記憶里,這個姑母對自己可是寵溺有加。
“今天你的表現,姑母很是欣慰。”等劉秀離開后,郭圣通打開了話閘。
“姑母指的,是接受那三百畝地?”
在郭弘記憶里,二人私下都是以姑侄相稱,倒是免去了許多客套。
“我弘兒就是聰慧。”
“但是姑母,侄兒有一事想不通。”
“額?你說說看。”
“陛下為什么要我親自過去?”
郭弘之前已經想到,劉秀此舉是想借機約束自己。但如果僅是出于這個目的,他大可以發配自己到郭家的封地綿蠻縣,隨便謀個差就好。
如此大費周章,郭弘卻是疑惑不解。
“其實,這是本宮的意思。”
“啊?”
郭弘大為意外。
“姑母的意思是說,其實你和陛下來之前就已經商量好,要把我趕出洛陽了?這三百畝地,碰巧只是個契機而已?”
“哈哈……弘兒,既是姑母我的意思,怎么能說是趕呢?”
“這,這到底是為何?”
“你以后慢慢就會明白的。”郭圣通故弄玄虛。
既然對方不打算現在說,郭弘也不便再追問下去,總之是要離開洛陽這就很好了。
另外,這既是姑母的意思,那就不會是什么兇險之地,也不會包藏什么禍心。
“弘兒……”郭圣通突然話鋒一轉:“你馬上也是有家業的人了,想沒想過盡早成個家?”
郭弘咯噔一下。
成婚?
自己十四歲,還是個孩子啊……
見郭弘不說話,郭圣通笑笑:“姑母知道,我的侄兒聰明伶俐,一般的庸脂俗粉自是看不上的。所以,姑母給你選的可是陰貴人的女兒……”
陰麗華的女兒?公主?和陰家聯姻?
一連串的問題,同時迸生出來。
郭弘腦瓜子嗡嗡的。
什么叫始料未及,什么叫人生處處是驚嚇,這就是了。
他冷不丁想起一些趣史來……
郭圣通和陰麗華,共為劉秀生了五個女兒。這五個公主,也是沒誰了。適配的五位駙馬爺,居然有四個都不得善終。
而這四個駙馬里面,就包括陰豐和自己的大哥郭璜。
歷史上的陰豐,最后殺了自己的妻子酈邑公主,被明帝劉莊賜死。而大哥郭璜,受兒子謀反牽連,也被砍了頭。
所以,要娶劉秀的女兒,絕不是普通的鬧著玩,而是把腦袋別在褲腰帶在玩。
是下半身重要,還是命重要?這是一個需要嚴肅考量的問題……
另外,幾個公主里面。
年紀和自己相仿,還是陰貴人所出,就只剩下歷史上的淯陽公主和酈邑公主。
一個是未來的嫂子,另一個是大醋壇子!
都是狠角色。
不敢惹,也惹不起。
郭弘細思極恐,到最后已是冷汗涔涔、全身發抖……
“嗯?弘兒,你激動了?”
“沒,沒激動啊。”
“那你抖什么?”
“……”
“這事就這么定了!”郭圣通當機立斷。
“姑母,這個怕是真,真的不行……我遠未成年不說,更何況,何況我大哥都尚未娶妻,我怎么可以比自己兄長先成家呢。”
長幼有序。
郭弘最后關頭想到一個,在這個時代絕對靠譜的理由。
郭圣通果然陷入沉思……
“這話也在理,倒是我莽撞了。”
呼。
僥幸躲過一劫,郭弘不由得長舒一口氣。
娶公主,想都不敢想!自己哪有那個福氣喲……
郭圣通惋惜地嘆了一口:“姑母現在最大的心愿,就是希望能看到你成家立室……”
“姑母放心,會有那么一天的。”
……
傍晚時分。
劉秀理所應當地收走了紙牌,還把郭弘拉到一旁,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導之以行……最后,郭弘只好強忍心痛,從倉庫又拿出兩盒清涼油奉上。
“甚好……等用完這些,朕會再命人來取。”而后心滿意足地登上帝輦。
留郭弘站在原地,獨自風中凌亂……
“咳咳……拿出來吧。”
送走劉秀,郭弘轉頭就見郭況皮笑肉不笑,一只大手攤在自己眼前。
“父親,你這是要……”郭弘再次凌亂,一絲不好的預感涌上心頭。
“裝傻?”郭況也不惱,故意瞟向不遠處的大棒子。
威脅!
赤果果的威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