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三福疼得受不了,當下便倒地打滾,嘴上哇哇叫個不停。
蘇逢下手甚準,雖然他那腦袋看起來有些嚇人,但實際上傷口只有頂心那薄薄一塊,也全都是未傷筋動骨的皮外小傷,只不過倒是的確很疼。
“吶,我圓了你的愿,幫你剃了頭啦,”蘇逢手上捏著一把頭發,笑瞇瞇地望著他,“你沒什么學武的天分,剃個光頭倒也順眼,做個和尚修修佛法也不錯啊。”
夏三福只顧著疼,哪里接得了蘇逢的話。
蘇逢回身一看,卻見夏三福領著的那幾人早已被扈允漣制服,點了穴位動彈不得,一個個跪伏在地上,臉上一道道的黑紅的鞭痕。看來是被扈允漣手上的馬鞭甩了不少耳光。
她狡黠一笑:“現下你們大哥都要剃度出家做和尚了,我看你們那么誠心祈求的樣子,便也做個好心,一并幫你們剃度了吧。”
說著便舉著刀奔了過來。
眾人心中俱是有苦難說。他們三招兩式便被扈允漣的馬鞭打成這樣,卻哪里來的誠心祈求的樣子?只能眼睜睜見蘇逢一個又一個地削掉他們的頭發。
蘇逢下手既快又準,削了幾人之后,更是熟能生巧,最后兩刀便能將人腦袋剃個干凈。
扈允漣見蘇逢手中頭發越來越多,一手都抓不下了,而及目之處,一個個腦袋都是滑不留手、寸草不生的樣子,不禁搖頭失笑。
“小兔崽子!等我們老大來了有你好看的!大爺我定要將你大卸八塊、五馬分尸!”夏三福面容猙獰,怒極大吼道。
“哦?不知道你家老大現在在哪啊?”扈允漣似笑非笑地問道。
“你說清楚你家老大在哪,現在我家老大就在這,等你家老大來了,咱們便老大對老大,看誰家的老大厲害!”蘇逢揚起下巴。
“我家老大就在近處!有種你們便去一里外的廣福客棧找他!”夏三福吼道。
蘇逢卻又是天真一笑:“憑什么要我家老大去見你家老大?就不能你家老大來見我家老大?”
夏三福氣得話也說不出來。
“人家都被你剃成和尚頭了,哪里還有臉去找他們老大?”扈允漣笑道,“咱們便給他個面子,去問他們老大要個買路錢便也得了。”
蘇逢扁扁嘴,對著夏三福道:“你看我家老大多么知書達理,才不像你們一樣一點禮數都不懂上來便只知動手呢。”
夏三福這下更是連話都不想說了。
又是半柱香之后,蘇逢和扈允漣兩人便下了山崖,去尋那廣福客棧去了。
兩人向著徐州城的方向行了一里路,果然在一個山坳處見到一家客棧,那客棧甚為破舊,門口那“廣福客棧”的招牌似乎隨時都有可能掉下來。
二人抬頭挺胸大大方方便提腳踏入客棧。進了客棧,卻見那客棧里邊倒比外邊更加顯得寒磣,整個大堂只得三套桌椅而已,但是倒也擦得干干凈凈。那柜臺之后站著一個身著長袍的中年男子,一雙鷹眼尖利,嘴上兩撇八字胡,一副精于算計的模樣,倒還真有幾分像是賬房。
他掃了一眼進門的扈允漣和蘇逢,便又低頭看起賬本來。
而角落里站著的肩上披著抹布的小二,一身麻衣,頭上戴個小帽,尖嘴猴腮,看著模樣很是機靈。
“兩位客官是吃飯還是住店?”那小二殷勤地迎了上來。
蘇逢展顏一笑,將一個黑乎乎的物事朝著桌上一扔,又拉開凳子坐了下來,道:“先吃飯吧。”
小二一看那物事,心頭一驚。
那物事足有兩個人頭那么大,竟是一大團頭發纏繞綁成,上面竟還帶著些許的頭皮,黑乎乎的一團加上凝固的血跡看著十分瘆人。
那柜臺上的賬房聽見聲響便抬起頭來,見到那一團頭發,眉頭微微一皺,卻也不見慌張,只是朝著樓上望了一眼。
“客官……這,這是?”那小二咽了咽口水,有些顫抖。
“頭發。”蘇逢粲然一笑。
“頭發?”小二瞪大眼。
“頭發。”扈允漣似笑非笑地看著他,又重復了一遍。
“這是……誰的頭發?”小二磕磕巴巴地問道。
“誰的也不是。”蘇逢笑得甚甜。
“只不過是路上遇見的幾個小毛賊。”扈允漣接口。
“那那幾個小毛賊……”小二試探般道。
“還有命,”蘇逢道,“替他們剃了頭發玩玩而已,不過倒是不知道拿這東西怎么辦了。”
“小二,你替我們問問,你們掌柜的要不要買頭發?”扈允漣朝著身后隨意一拂,一陣勁風發出,客棧的大門便“吱呦”一聲關上了。又是“哐”地一聲,門閂落了下來。
他拉開正對著柜臺的一張椅子,大大方方地坐了下來。
“客官真是說笑,小老兒我自己長著頭發,為何還要花錢買別人的頭發?”樓梯上忽地傳來一個陌生的聲音,二人抬頭一看,卻見一個穿著雪青錦緞袍子的男子走了下來。
這人看著年紀倒也不是很大,約莫五六十來歲,可是卻是一頭蒼蒼白發。眉高入鬢,一雙鳳目炯炯有神,鷹鉤鼻子薄嘴唇,自有一番氣派。
“那難道買衣服的人還非得光著身子才能買么?”蘇逢反問。
“這衣服能穿,可頭發能做什么?”那白發男子斯文一笑,問道。
“那倘若我們今日賣的是貂毛虎皮,老板你買是不買?”扈允漣挑眉。
“那倒是可以商量。”白發男子答道。
“那為何禽獸的皮毛掌柜的會買,可是這人的皮毛你卻不要?”扈允漣一笑,“難道人尚不及禽獸?”
“有些人確是及不上禽獸的。”白發男子道。
“那還請教掌柜的,什么人算作及不上禽獸?”蘇逢一臉好奇的模樣。
“就譬如姑娘你手上的這些頭發的主人,”白發男子道,“連頭發都被人割了下來,用處的確及不上禽獸。”
“哦?那照掌柜的意思,又是誰能比禽獸金貴呢?”蘇逢開口。
“譬如姑娘。”白發男子緊盯著蘇逢,臉上仍舊帶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