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路易心滿意足的吃完了兩份甜品以后,阿蒙才重新開口說話。
阿蒙說:“你覺得余江說的撞鬼的事情,真的假的?”
路易想了想,擦了擦嘴,“咱去實地考察一下,怎么樣,老板,跟我走一趟!”
這也正合阿蒙的意思,阿蒙本來生活有點寡淡,雖說夜場那么光怪陸離也激不起他的激情,實在沒意思得很。也算不出自己到底幾歲了,本質上來考慮他還是愿意做一個少年的,路易的出現正好填補了阿蒙的精神空缺,他有覺得每天有意思起來了,像這些外人身上發生的事情,他也表現出極大的興趣和好奇心了。
俗話說的好,家里有一位居委會阿姨,全家都要投身“多管閑事”的工作中去。
理論上來說,除了有路易這種黑暗天賦的人,一般人是看不到鬼魂的,就連那天東哥慘死的晚上,他也只能感受到無盡的痛苦絕望,但是什么也看不到。
而余江聲稱自己不光看到了,還被攻擊了,難道又是尋仇的?想到這里阿蒙讓一個手下去調查一下余江的事情,看看他是不是自己罪孽被報復了。
安排好以后,阿蒙跟路易去到后院,剛一出室外,兩人都驟然感覺到溫度的變化,剛剛他們從窗口看出去明明是大太陽的,昨天晚上月亮還特別清明,怎么這會冷得都要加外套了。
“怎么降溫了?”路易一邊給阿蒙披上外套一邊抱怨,“這天氣也夠神經的。”
阿蒙瞇起眼睛若有所思,他看看天又看看地,說:“我們去前院看看。”
兩人便繞到去了前院,這才意識到原來能感覺到冷的地方只有后院,前院照樣被中午的太陽曬得臉疼。
兩人又回到后院,果然又感受到巨大的溫差,就好像后院整個區域被孤立在秋冬了一樣。
路易倒吸一口氣,說:“阿蒙,這冷得挺陰嗖嗖的。”的確不光冷,后院的天空也比其他地方要陰霾很多。
阿蒙用手掌往前面指了指,“應該就是那個了。”
路易目光順過去,看到那張把余江嚇得屁滾尿流的黃色椅子,再怎么陰天也是大中午的,路易也沒看到周圍有什么可疑的影子,可是光這么打眼看過去,那黃色的椅子看上去的確過于突兀,風格也跟阿蒙的房子完全不搭。
“你對那個椅子有印象嗎?”路易問。
“沒有,那種椅子我怎么可能要,先過去看看?”阿蒙說。
他們朝那邊走過去,眼看快到了,路易突然腳下僵住有些天暈地旋的感覺,眼前的東西變得扭曲起來,自己則像一個不倒翁一樣來回晃悠,他覺得自己腦子很快就要被晃成漿糊了。
阿蒙察覺到路易的異常,用手杖用力往他后腰一抽,“路易!”
腰上一疼腦子一震也就脫離了剛剛迷幻的癥狀,他發現自己已經走到黃色椅子跟前了,正背對著撅著屁股準備坐下,阿蒙那一抽要是沒打下來,自己估計就真的坐下了。
這椅就不是什么善茬,他這一旦坐下是不是也會被那個白慘慘的肥碩鬼怪掐住腦袋,想起來就后怕,兩步并一步的拉開距離。
路易知道自己剛剛肯定不正常,具體怎么樣他只能問阿蒙了,“我剛剛什么樣?”
阿蒙用手杖撥弄著椅子邊上的雜草,其中有一小塊塌下去的應該就是余江踩的吧,“你剛剛看見什么嗎?”阿蒙反問。
“就覺得天旋地轉的,怪難受。”說起來他還覺得自己有了腸胃反應,扶著阿蒙的肩膀干嘔了一下,“你怎么沒事?”
“我不是人。”阿蒙簡明扼要云淡風輕的說。
路易直起身子斜斜的看過去,心想,不是人……真了不起。
阿蒙低著頭在椅子上找著什么,根本沒有注意路易憤憤不平的眼神,“所以你剛剛其實什么也沒看見對嗎?”
“嗯,就光暈了,你的意思是不是說真的有什么東西,只針對人的?”路易問。
“應該吧!”
路易也學著阿蒙的樣子彎下身子打量,鑒于剛剛到情形他也沒敢湊太近,而是保持在視力可識別的最遠距離,“那你覺得是什么?”
“鬼。”
“哦……”
阿蒙看了半天,又問,“路易,你覺得這個椅子的款式像是哪里的?”
款式?路易腰上剛被抽到有點疼,直起身子的時候是做了個弧線的運動軌跡,先埋怨阿蒙下手太狠,有謀殺親夫的嫌疑,再而才開始用功。
這種椅子的款式倒是跟那個舊油田公園里的公共座椅挺像的,反正不是居家,阿蒙瞟了他一眼,路易擰眉思考的樣子有點逗,不由得嗤笑一聲,說:“你看看這個。”
說完阿蒙就拖著黃色椅子的鏤空靠背往邊上一帶,整個椅子被放倒,椅子底部露了出來。
“你小心這東西挺邪……”這話一說路易就覺得自己傻了,阿蒙一臉疑惑的追問剛剛他說了什么,因為放倒椅子的動靜太大沒聽清楚,路易呼出一口氣,說:“沒什么,反正你也不是人,你要做什么?”
阿蒙用手杖敲敲椅子底下,原來下面有字,四個字,不像寫的而是用印章蓋上去的那種,路易看過這類字體,一般都是某些單位為了標識自己的公有財產所做的標記。
椅子下面寫的是“九泉婦嬰”。
這個單位挺陌生的,路易問,“什么是婦嬰?”
“醫院。”阿蒙拍干凈手上的灰走回路易身邊。
“醫院?是不是那個十字路口邊上那家,據說有棺材的?”路易問。
“不是,婦嬰是專門給孕婦還有嬰幼兒看病的醫院。”阿蒙拉拉路易,“走吧,這寒氣對身體不好,我們進屋說。”
九泉以前作為石油富城,規劃幾個功能不同的醫院也不是什么大事情,不過這個九泉婦嬰,路易是完全沒聽過,有些單位被廢棄以后門口還掛著風燭殘年的招牌,但是路易混跡二十年也沒見過哪個建筑物上有這么幾個字。
“所以說那個椅子是那個婦嬰醫院的東西?”進屋以后在阿蒙的強迫之下喝了杯熱水,“那醫院到底在哪里啊?該不會你這改建前就是那個醫院吧?”
自然不是,阿蒙這里之前是九泉最大的政府部門,規格地段都是最好的,所以阿蒙才選了這里,跟醫院是真的真的沒關系。
阿蒙倒是知道這個婦嬰的舊址,“其實,我們路過過好多次,只不過你沒留意,就是每次我們從萊斯特那邊出來,下完坡,走到第一條大馬路上,也是個坡記得嗎?”他停頓了一下,確定路易有這段記憶,才繼續說:“往下坡一直走,能路過那個綠頭發女孩以前住的那個公寓區,斜對面就是那個婦嬰醫院舊址。”
路易眨巴著眼睛努力回憶,那條路確實走了好多次了,“我記得斜對面是買賣廢品啊二手東西的地方啊,跟大型垃圾站差不多了。”阿蒙看著他頗有深意的笑了笑,路易一拍腦門,“就是那個垃圾站!”
知道了地方他起身就要往外走,阿蒙也攔不住,只能跟上去。
不過這會路易知道不能讓阿蒙暴曬了,同意坐車過去了。這個所謂的婦嬰醫院,格局有點像四合院,只不過其中一排是三層,另外三邊都是平房。
這個醫院規格不算大,算中小型了,門頭也不明顯,所以來來回回都沒瞧見過。
路易到了門口才發現“九泉婦嬰”的招牌,被擋在一堆缺胳膊斷腿的桌椅板凳后面,門口只留出一個供人進出的小道,各個角落都堆滿了,左邊的金屬塑料的座椅看上去油乎乎的,還貼著塑膠桌布,都是成套的估計是以前那個倒閉餐館收來的,這東西估計不一定是花錢收的,不都是先到先得的規矩咯!
這里各種各樣的二手家具,花個幾塊錢就能買回去一個年代不詳的衣柜,只不過你得自己好好收拾了,上頭可能連霉都積得挺厚,不過生活在這座舊城的人們依舊樂意來這種地方淘寶,花很少的錢填滿一屋子,在外人看來也算是過得不錯了,該有的都有。
阿蒙明顯潔癖犯了,走路的時候都防著自己的衣服配上那些東西,時不時用手杖掃開眼前那些小一點的擋路物。
“哎呀我天!”路易走到院心大呼到,這里可比他混過的任何一個垃圾場都要壯觀啊!能想到的東西這里都有,說不定還真的有寶貝藏里頭,路易玩心大發隨手拿起邊上一跟細鋼筋,像阿蒙一樣借助工作探知真相。
“你該不是對這種地方還有什么情懷吧?”阿蒙見路易興奮的在一個個廢品堆上爬上爬下,路易腳下踩踏了一個小鐵罐子,里頭全是生銹的螺絲,嘩啦全掉了出來,砸在地上聲音特別刺耳,“誒,你小心點。”
路易自覺闖禍不好意思的摸摸后腦勺,然后跳了下來,“我就覺得好玩嘛!”
突然一陣鐵鏈摩擦的聲音從阿蒙身后的某個角落傳來,緊接著是強烈的狗吠聲,聽動靜路易估摸著不會比大黃狗小,路易還很有責任感的把阿蒙往身后擋,結果當他看見那只剛從窩里鉆出來的小小狗以后……
“這……”他指指那只還沒大黃狗尾巴大小的白狗,“這小不點也太兇悍了吧!”
阿蒙扒開擋在自己前面的路易,確定沒危險,“這里好像沒人?”
小白狗又叫了兩嗓子覺得沒意思自己在邊上的垃圾堆里翻出一顆羊頭骨拖回窩里啃去了。路易環顧四周又找出另外兩個骨頭,用細鋼筋直接打到小白狗我窩邊上,這小東西完全沒有了剛剛暴戾的態度,竟然還翻了個肚子賣萌的哼兩聲。
“我們先自己看看吧!管他有人沒人,我們又不要他東西。”路易說,然后帶頭往那棟三層小樓走去,跟大門正對著的是樓梯,到處都是白色瓷片,這點倒是很像醫院,“這兩頭怎么都掛鏡子啊?”路易看到走廊兩邊的盡頭都貼著整面墻的鏡子。
阿蒙走過去看了看,說:“這叫鏡子裝飾畫,很早以前挺流行的,就是在鏡子上畫畫,又能當裝飾又能用,制造一種空間寬敞的視覺差。”
果然,近看還能發現鏡子上殘留的畫圖描邊的痕跡,色彩是看不出來了,路易覺得這鏡子的位置不舒服,兩面鏡子的面對面的,雖說分別在兩頭,但是特別大,人看著面前的鏡子同時,還能看到反射后面的影像,后面的鏡子里自己的背影面向那邊的鏡子,這種感覺會產生微妙的詭異,就像自己盯著這邊鏡子看時,那個背影會突然轉過身來也盯著你……
聯想到這里,路易想被無數螞蟻咬了一樣不自在的活動著背部肌肉,“這不是給女人生孩子用的醫院嗎?搞得風水這么差!”他不知道什么是風水,隨便說的。
一樓是衛生間兩間看診室和兩間醫生辦公室,反正里面都堆滿了東西,其中一間堆放的全是淘汰的電器,那種大塊頭電視機,跟人差不多高的音響,門邊還有一個紫色的十分風騷的洗衣機,這洗衣機有點太矚目了,路易無聊的打開往里頭看了一眼,不由得頓了頓,只見里頭蝸居著一個人形的黑影,那東西在路易掀開蓋子的瞬間也抬起了頭,雖然看不清五官,但是出于“對不起,打擾了”的條件反射,路易還是勉強擠出一絲歪笑馬上蓋上蓋子。
“怎么了?”
“沒事,不知道誰的影子丟洗衣機里了,估計洗完忘晾了。”路易面無表情的說,然后還對著洗衣機做了個請的手勢,“你要看嗎?”
阿蒙抿住嘴搖搖頭,“反正我也看不見,到時候騷擾的是買這臺洗衣機的人,又不是我們……可能是死在洗衣機的人的影子吧!”
路易表示暫同,還說:“這么特立獨行的顏色應該很快能賣掉。”一轉眼又看到一臺舊綠色的冰箱,不過這個旁邊沒有磨牙的小鬼。
“我們這里都沒信號了,這大電視有什么用嗎?”路易無聊用腳尖點了點電視的凸面。
“有些人用這個當床頭柜,總有用處不是嗎?”阿蒙就在門口站了會,大致眼神掃完以后就沒興趣了,路易已經把這個屋子蹦噠個遍了,“出來吧,臟死了,都是灰!”
路易努努嘴,低聲念了一句,“舊監獄那么破你不也待的挺舒服的嘛!”
“那不一樣。”沒想到阿蒙聽見了,還一本正經的回答他,“萊斯特待的地方都不會真的臟。”
好吧!你們父子情深。
……
路易又提議去樓上看看,上樓的時候發現樓梯間有個小門是上鎖的,鎖頭還挺新的,有個小窗口拉著花窗簾,就像是以前長輩很愛用的花被套那種系列,路易拿起鎖頭掰了掰挺結實,又扒門縫上看,依稀有床,看來這個小間是垃圾場主人住的房間。
“放著那么大的房間不住,偏偏挑了個這么小的。”路易說。
“可能其他房間血腥味太重吧!”阿蒙說。
“哪有,我都沒聞到。”
“你知道婦嬰醫院其實是很血腥的地方嗎,女人生孩子,生也好不生也好都會出大量的血,就連生出的小孩都是包裹在血污里的,有些宗教認為,生孩子的女人的血是褻瀆神靈的,因為它既代表著新生也代表著死亡。”阿蒙說。
他們兩在一樓通二樓的臺階轉角過道哪里看到一幅宣傳“優生優育”和“獨生子女”的大畫報,畫報上的人物被涂鴉得面目全非。
“這四個字就等于死亡。”阿蒙用手杖用力在“獨生子女”幾個字上面敲了敲,“那個時候,人口太多,于是就想了個辦法,限制生育,一對夫妻只能生一個。”
“那如果有了第二個呢?”
“殺死。”阿蒙嘴角勾起諷刺的弧度,“很多人迫于壓力不得不殺死已經在肚子里的第二個孩子,所以,婦嬰并不是全為了生孩子準備的。”
路易有些厭惡的快速走過那張海報,樓梯前方又是一面鏡子,路易猝不及防的對上里面的自己,沒好氣的沖鏡影說:“你就不能注意點嗎?”
阿蒙不像路易那么毛躁,不緊不慢的往上走著,看到前面路易停在鏡子面前,還以為有情況,然后透過路易的肩膀看到鏡子里那個跟路易一摸一樣的影子低垂著眼睛。
阿蒙嘆了口氣,鏡子里的阿蒙也對著鏡子里的路易嘆了口氣,阿蒙說:“你別老欺負自己影子好嗎?”
路易“哼”了一聲就往過道走去,剛走兩步就被眼前的東西吸引了,二樓全部都是病房,走廊上有著跟后院那張一樣的黃色木頭椅子,“阿蒙,你看,果然是這里的。”
二樓的走廊兩頭也是大面的鏡子,路易看著兩面鏡子相互反射造成的無盡倒影說:“如果,一個身體里孕育著生命是女人,在這個鏡子面前看見的是死相,該是什么心情?”
“仇恨吧……”阿蒙一間間打量著病房,“特定的時代會產生特定的仇恨。”
病房也都堆滿了東西,路易去踢一扇緊閉的門,踹了兩腳沒動靜,抬頭看見門梁上有衛生間的標識,“一個廁所封起來干嘛!難不成還怕馬桶里爬出什么東西啊!”
“或許,只是因為臟吧!畢竟這里廢棄了,下水道老化了噴出什么惡心的東西也不愿意面對吧!”阿蒙說。
路易痞里痞氣的勾住阿蒙的肩膀,挑起一邊的眉毛,說:“我也是從下水道噴出來的,我看你不挺愿意面對的嗎?”
阿蒙真是哭笑不得,路易一副賤兮兮吃定你的壞笑眼睛直勾勾。
阿蒙,“……我們去三樓看看吧?”
“好嘞,老板,你帶路。”路易捏手打了個響指。
三樓就是手術室產房了,路易聳聳鼻子,沒多看就拉著阿蒙下樓了。
三樓的灰特別厚,沒有人活動的腳印,看來連住在樓梯間都哥們都不想上來,路易也覺得不對勁,他一進三樓的樓道,感受跟后院一樣。
明明是一樣的朝向,一二樓都還算亮堂,三樓幾乎透不進陽光,兩頭也沒有鏡子,烏壓壓的氧氣都不足的樣子,路易覺得心臟刺痛。
“你有沒有覺得心臟刺痛,特別難受。”到了院里,路易問。
“那是缺氧的癥狀,我也有點,三樓估計被鬼魂覆蓋,層層疊疊,所以才那么陰暗。”阿蒙先給路易拍了拍身上的灰,這才低頭拍干凈自己的,“我一個看不見的人,都覺得四周霧蒙蒙的。”
“你說,你怎么總是一副什么都知道的樣子。”路易問,這語氣有點撒嬌了。
“我活了那么多年了,看過聽過無數,知道也不奇怪。”
路易,“我覺得你還挺會理所當然的氣我,哎……我也挑不出毛病……”
阿蒙笑出聲來,過來好一會,問,“路易,你有沒有覺得余江說的那個還有點肥的鬼可能是個孕婦?”
如果線索確實指向婦嬰的話,這么說倒是很合理,路易做了個大膽的決定,他想見見這位鬼同志,今天晚上不去找萊斯特,那就在家見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