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泛魚肚白,寧遙便醒了。
似乎夢到從前的舊事了呢……
寧遙回想起昨夜的夢境,微勾唇角,心情很是愉悅。
“將軍醒了?”
門外傳來詢問,聲音略有些厚厚的,是他的貼身小廝,阿臨。
應(yīng)是聽到了房內(nèi)動靜。
寧遙輕嗯一聲,悶悶的自個兒收拾好了內(nèi)務(wù)。正待出門上朝,余光瞥見了置放在低腳條案上的那方碧色湖紋帕子,凜冽的目光驀地放柔,略頓了頓,“阿臨,上郡那邊可有什么消息?”
“回將軍的話,那邊的人傳了話來,長公主殿下并幾個心腹已在回京的途中了,想來這幾日便該進(jìn)城了。”
“曉得了,”寧遙憶起記憶中的那抹倩影,面上也柔和了許多,“該上朝了。”
大晉明帝八年二月,昭城長公主攜部下閔才、尉遲懷并四名心腹侍女返京,隨行者還有長公主府首席謀士,魏君。
二月末的天氣雖說是漸變和暖,然這春日的第一場雨卻仍攜了幾絲寒意,一陣一陣的風(fēng),伴著滴答不停的雨露,分外和諧。
城門口。
層層不絕的馬蹄聲滴答不停,節(jié)奏均勻,由遠(yuǎn)及近,漸映出了為首那藍(lán)衣的曼妙身影,一襲軍袍,無論何時何地皆是驚才絕艷的風(fēng)華無雙。
“皇姐!”周予沛揮手揚了揚四處飛起的泥漬灰塵,高聲呼喊,欣喜之意溢于言表。
女子喝停坐騎,翻身下馬,喚了聲“九弟”。她伸手拍了拍予沛的左側(cè)肩膀,將少年好一番打量,笑說道:“臭小子,一年未見,又長高了不少!”
周予沛靦腆地摸摸后腦勺,面上飛過紅暈,“哪有?分明是皇姐多時未見到小九,才會覺得我又長高了。”
女子好笑地看他一眼,“我在夸你呢,臉紅做什么?都是已成家立業(yè)的人了,怎么還像個傻小子一般,也不怕弟妹見了笑話你。”
年前,平陽王周予沛迎娶王妃元氏,十里紅妝,元御史府邸到平陽王府的一路上,張燈結(jié)彩,紅綢高掛,好不熱鬧。
更有帝王周予澤與當(dāng)今太后、皇后以及平陽王之母惠太妃親自到場主婚。
女子雖然遠(yuǎn)在邊關(guān),卻也是聽說了這場盛宴,打心底里為自己的弟弟高興。
平陽王在先帝一眾皇子中排行最末,如今不過弱冠之齡,最親近之人便是帝王兄妹幾個與自家親姐。
而親姐姐襄城長公主周永嘉遠(yuǎn)嫁江南,帝王周予澤素日忙于政事,承安王周予深長年戍守邊陲,唯有昭城長公主周云卿時常留于京師。
故予沛更與自己的這位五皇姐極為親密。
只是這些年邊關(guān)小國時有侵?jǐn)_,戰(zhàn)事頻生,周云卿便領(lǐng)了君命征戰(zhàn)沙場。
他表示很無奈,自己已有許久未見到自家皇姐了。
周予沛聞言更是大窘,見周云卿的隨從向他行禮,忙叫了免禮,面上紅暈不見褪去分毫。
“臣寧遙,見過長公主殿下。”一直作無聲板似的,默默聽姐弟二人敘舊的人恰時的站出,為周予沛解圍。
“寧將軍怎的也出城來迎孤了?”皇兄飛鴿傳信時只提到了九弟予沛會來,周云卿哪里會曉得還附帶了個寧遙,略略感到吃驚。
周予沛給了寧遙一個白眼,本來感激的心情瞬時沒了,醋意頓起,向姐姐抱怨道:“某人執(zhí)意要來,皇兄感念他的‘心意’就允了,我也不好攔他。”
心意二字,帶著明顯重音。
這醋意太大了,讓周云卿無法忽視,忙安撫他。
“不過是多年前偶然聽了魏先生一席話,頗有些感觸,更覺與先生有知己之誼。故今聽聞先生跟隨長公主殿下一道回京,便想與先生早些相見,好促夜長談一番。”
寧遙不慌不忙作了答。
“是么?”周云卿轉(zhuǎn)頭看了看隱于列中的魏君,見其神色淡然,似乎沒注意到這邊。
魏君是她的謀士,長年隨她到處征戰(zhàn),甚少在京中。
寧遙乃武將,多數(shù)時候都是奉帝王之命在外征伐的。
寧遙連她都很少見到,又幾時見過身為長公主隨侍謀士的魏君?
若說并肩作戰(zhàn),也不過只去年與北部氏羌部落的一戰(zhàn)而已。
氏羌……
思緒悠然飄遠(yuǎn),女子眸間閃過淡淡一抹痛意。
“公主?”貼身侍女明鏡擔(dān)憂看她。
壓下心中不好的情緒,略思索一番,輕挑玉眉,似明白了什么,卻并不打算說破:“那敢情好,待孤見過皇兄,稟了要事,便叫魏先生去寧將軍府上拜訪,可好?”
周云卿似笑非笑的模樣如同一方明鏡,照的寧遙毫無躲藏之地。他微清嗓,掩飾地道了句:“那臣便多謝長公主的好意了。”
“客氣。”周云卿好整以暇地看某人入了坑,心情甚好,同他道了告辭,便要和予沛一齊離去。
“殿下……”
周云卿回頭,疑惑看向?qū)庍b:“寧將軍還有旁的事?”
寧遙感覺到強烈的注視,微咳一聲,“臣忽然想起還有要事需稟奏陛下,不知可否能與長公主殿下同行?”
早朝不都把該稟明的都說清楚了嘛,哪還有什么要事啊,分明是你有心要纏著皇姐!
周予沛暗自腹誹。
“將軍既有要事欲奏與皇兄,自與孤同行便是,何須有此一問。”周云卿半瞇鳳眸,眼底盡是審視之意。
“到底需得殿下應(yīng)允方可,否則小王爺又要怪臣自作主張了。”
周予沛本就不喜寧遙過多接觸自己的皇姐,對他多有防備,加之寧遙這話中絲毫不掩飾的調(diào)侃意味。周予沛當(dāng)即鼻子里冷哼:“寧遙,你愛跟不跟,那都是你的事兒,休要扯上小王!”
“王爺之言,寧遙定銘記于心。”寧遙很是謙恭。
周予沛沒好氣地瞪寧遙一眼,“你……”
這倆人,不知道為什么,一見面就愛吵起來,偏生周予沛又不是久經(jīng)沙場的寧遙的對手,只有被逗弄的份。
很少見到此情景的周云卿著實有些摸不準(zhǔn)幼弟的脾氣,一時不知道從何處勸起,只好扯了扯弟弟的袖子,示意他少說兩句。予沛少年心性,便只冷冷看寧遙一眼,轉(zhuǎn)過頭去,不再理會某人。
寧遙看看仍有些孩子氣的小王爺,無奈勾起一抹笑,繼續(xù)直視眼前衣著淡雅的女子。
周云卿也是沒辦法,不想幼弟再被男人逗弄的說不出話,緩緩開口:“將軍與孤同行便是。”
寧遙壓下心中喜悅,面上保持著平淡無波,拱手抱拳:“謝長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