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時一刻。
天漸漸大亮了。一輛絳紫色垂掛有輕紗的馬車并兩隊侍從護衛出了長公主府。車夫一抖韁繩,四匹白青銀鬃的河曲馬抬蹄立走,左右一拐很快便是沒入了街上的車馬之間。
“從府中出來你們便看了一路,可看夠了?”周云卿側身枕著蘇繡的大引枕,偶爾拈起一塊糕點喂入口中,微瞇的眸子里堆滿星星笑意。
這話自是對一大早就跑來她的公主府的兩個小家伙說的。作為嫡子嫡女的大晉太子殿下周承鄞與淑慧帝姬周懷瑾,自家母后既說了要辦跑馬賽,他們便也是知曉的。自小生長在皇宮里的兩個小家伙哪里見過什么跑馬?故央了皇后,允當今圣上的胞妹昭城長公主帶他們出來長長見識。
皇后與皇帝周予澤恩愛多年,好不容易才得了這一子一女,平日里寶貝得緊,生怕哪里磕了碰了,哪里肯放他們出來?
卻是皇帝以為皇子皇女不該慣著,雖說皇后辦了這跑馬賽而不親臨,難免會擔心些,但京郊澄園一向是皇家馬場,秩序井然,戒備又森嚴,還有同去的周云卿護著,誰敢在老虎頭上動刀子?那不是純粹找死嗎?
故周予澤允了一雙兒女的請求,連招呼都沒向胞妹打一聲,便讓兩個小的徑直往昭城長公主府尋人了。
尊貴的長公主殿下對兄長的坑妹行為表示很無奈。
但是她能有什么辦法?自己的甥兒甥女,她不多護著些誰來護?
于是乎,她讓人備了一輛足夠寬敞的馬車,可以容納下七八人。正好能讓兩個小的與她和明鏡同車,方便看顧,不至于忙不過來。
承鄞和懷瑾兩個聽見姑姑問話,放下格子窗的輕紗,回頭:“姑姑,京城的大街小巷一直都這么熱鬧么?”
問話的是承鄞。
云卿搖頭:“除卻玄武街北面的地方,其他街巷才是常年繁華熱鬧。”
“為什么那里會不熱鬧啊?”
懷瑾蹭在云卿懷里,抬頭疑惑看向姑姑。
云清揉了揉懷里小姑娘柔軟的發,道:“那里啊,魚龍混雜,一片紊亂,毫無秩序可言,且以外地人居多。京中的金吾衛且又多與他們發生各種沖突,哪里能管得住?久而久之,那里便見不到如京城其它地方的熱鬧了。”
小丫頭似懂非懂地點點腦袋。
“難道就沒有什么別的辦法可以管住玄武北街的這些人嗎?”
云卿被侄兒承鄞問得一怔,旋即搖頭:“這個好像還真沒有。據我所知,玄武北街自順帝年間起便成了流民聚集之地,他們得朝廷接濟,卻只有小部分人愿受朝廷撫順,不惹出事來就已是好事。”
說完,她嘆了口氣。
順帝御下的短短十年內,大晉險遭覆滅之災:外有蠻邦不斷侵擾,民間常年天災不斷,而內里又有宦官專權亂政,大晉江山可謂是處于風雨飄搖之中。
那時,各地難民紛紛涌入帝京,欲尋求朝廷庇護,然朝廷深陷內憂外患,自顧不暇,只得稍稍調度賑濟,卻不能實現安撫。時間一長,這些人便對朝廷失望了,占據著玄武北街,與朝廷僵持。
這樣的隱患從順帝末年到現在,持續了近四十年的時間,歷經三朝,都沒能化解。
一想到高坐在儀元殿內的皇兄為這事頭疼的模樣,云卿都是無奈地笑笑。
見兩個小的沒再繼續提問,她也不多說什么,只叫車夫加快速度,一路揚塵地消失在了青龍街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