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是查探，男人抓著她手臂的力道就越大。
“轉世么……”他眼中有一瞬間的失神，很快就恢復了清明。“我記得你還沒告訴我，你的天煞丹從何而來，還有你又為何會使縹緲宮的獨門劍法？這個難道也是轉世之故？”
洛青玄咽下口中的血沫，搖了搖頭道：“我不清楚，前十幾年我的神智一直是混亂混沌的，若是不信你大可以去北邙城打聽，直到祭天那日才被天雷劈好，而我清醒過來的時候身上就有這枚丹藥了，當初和你對劍也是下意識的本能反應，至于你說的縹緲宮我更是從未聽過。”
“從未聽說過縹緲宮？”男人冷笑一聲，“那怎么可能是她的轉世？你們竟敢騙我！”
“轉世之人，魂魄渡過忘川河，飲過孟婆湯，前塵往事一概忘卻，怎么可能還會有前世的記憶？”老者解釋道，“她如今就是一個普通的女娃子，和你認識的那人再無干系。”
“再無干系？”男人重復著老者的話，“所以，就算是她的轉世，她也不會記得縹緲宮，更不會記得……”我？他的臉上浮起巨大的失落。
眼前的少女面容稚嫩，因為受傷而臉色蒼白，抿著的嘴唇一絲血色也無，一身簡單的粗布衣裙，看起來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少女。
只是那雙眼睛極其出色，光華照落之下流光溢彩，顧盼生輝間有少女的柔婉，也有不屬于她這個年紀的冷厲淡然。
讓他不由想起初見那個人時的情景。
那時候的他沒有記憶，毫無修為，才八九歲的年紀不知道為什么被人拋棄，獨自一人在大街上游蕩。
因為實在餓得發狠，他搶了路邊攤子上的一個饅頭，被一群人追上圍著拳打腳踢。
而他倒在地上，用手護著自己的頭部，任由那群人打罵，兩三口就把那饅頭咽下吞入肚中。
這種事他做過很多回，那群人出了氣之后就會放過他。
而這次那些拳腳并沒有這么持續多長時間。
一雙素白帶著薄繭的手從人群中伸了過來。
“小小年紀不學好，長大了可是要吃虧的呢。”清淺的聲音在他頭頂響起。
圍毆他的人看到來人，都是一副恭敬忌憚的模樣，只朝地上啐了一口惡狠狠道：“這次先饒了你，下次再敢搶東西，直接打斷你的狗腿！”一群人揚長而去。
然后一個紅衣少女的身影就落入了他的眼中。
她那時才十二歲左右的年紀，背負長劍，青絲如墨，容貌清麗無雙。
尤其是那雙眼睛清澈透亮，宛如冬夜月色下的皚皚白雪，仿佛一晚就能看穿人心底的陰暗角落。
“多管閑事。”他無視她伸出來的手，站起身子拍拍衣服上的塵土，桀驁不馴的臉上有著明顯的厭惡。
又是這些修煉之人。
他在街上漫無目的晃蕩的這幾個月里，也碰到過幾個自詡是修煉之人對他出手相助。
他們一個個對他長篇大論，循循善誘，勸他不要這么無所事事，年輕人就該有理想抱負，怎么能在街頭渾噩度日？
他對此嗤之以鼻。
他一個連過去都沒有，仿佛浮萍般飄蕩游離的人，何談理想抱負？
他不知道自己的身世，更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誰，他的記憶，是從這條陌生的長街上，渾身襤褸地躺在街角邊，被過往的行人指指點點開始。
“哈，”少女并不懊惱他的態度，只是輕輕一笑道：“你叫什么名字？我看你根骨奇佳，天縱奇才，不如就入我飄渺宮門下罷。”
“不去。”他冷冷地，毫不猶豫地拒絕。這種千篇一律的哄人話語，他聽過不知道多少回。
那些缺少弟子的小門小派，為了擴大影響力大肆招收弟子，哄騙人入派的話翻來覆去也就這么幾句。他在這里待了幾個月，已經有不下十人對他說這種話了。
縹緲宮？一聽就是那些不靠譜的微末小派。
少女聽他拒絕，臉上閃過一絲懊惱的神色。
“師父還說這種話很有用，竟然騙我！要不是她已經不在了，我定要拔了她的眉毛！”少女咬牙切齒道。
“你真的不考慮入我縹緲宮么？我廚藝很好哦，保你不會餓肚子。”她不死心道。
不會餓肚子？
他的神色有了一些松動。
這還是第一次有人對他用這樣的借口。
可是直到之后他隨少女回了縹緲宮，嘗了她興致勃勃親手下廚做的飯菜后，他的臉色一下子就黑了。
說好的廚藝很好呢？！
這一坨坨黑乎乎的是什么鬼？他現在要走還來得及么？
更讓他驚奇的是，縹緲宮中和他們一起用飯的其他人都是一臉見慣不怪，三兩口扒完碗中的飯菜后都沉默地繼續去干手上的活計。
直到好幾日后，他實在人受不了少女的黑暗料理提前借口離開，碰到了用完飯菜出來的下人們。
他們在出了大殿門口，離開了少女的視線后，一個個爭先恐后地出來，以手摳喉，將方才吃下的飯菜都吐在了墻根邊上，再用泥土掩埋，拍拍手上的灰塵，毀尸滅跡后一個個仿佛沒事人般又說說笑笑地走了。
剩下他一個人在風中凌亂。
那以后他便將提升少女的廚藝作為福澤縹緲宮的頭等大事。
說起來縹緲宮的日子比他在街上過得還要散漫，整個偌大的縹緲宮除了那個自稱為宮主的少女和他，就只有那些負責日常灑掃的下人。
而且那些藏書閣，兵器閣，異寶樓根本無人看守，任誰都可以隨意進出。
那個少女在收他為徒之后，傳授了他幾句心法口訣后就自己閉關修煉去了，只剩他自己一個人對著藏書閣偌大的書海發呆。
幸而他雖然沒有記憶，但是還認得字，理解和吸收能力也強，僅用了大半年的功夫就看完了藏書閣的書籍。
閉關出來的少女在看到他已經漲到靈師境的修為，一臉欣慰地拍著他的頭道：“不錯不錯，果然是我教導有方啊。”
他再一次黑了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