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花貍回到房里時,窗戶外印著一個人影,站在窗外的人伸手敲了敲窗戶。
頤蓮趴在書桌上,憋了一眼道“窗戶外來了個中年婦人,你剛出門,她就來了,一個勁的在這里敲窗戶。”
商老婦人仇視的瞪著花貍,沒有說話。
屋內商末安靜的躲在角落,紅色渾濁的眼睛里出現畏懼神情。花貍把水盆放下,起身過去,打開了窗戶,看見外面站著清輝的娘。
淡笑著問道“夫人怎么來了?要不從正院進來。”
清輝的娘眉頭緊皺,眼角刻著一道道細紋,眼神壓抑,面色微白道“不了,我站在這里就好。商老哥今天說你這里有一副阿籮的畫像,所以我過來看看。”
花貍愣了楞,轉身去拿畫卷,把畫卷遞給清輝的娘。
清輝娘緊盯著那畫卷,搖了搖頭,道“小丫頭,你打開給我看看就行。”
“好。”
花貍展開畫,對著清輝的娘,動了動嘴角,輕聲道“我沒有見過阿籮本人,只見過這幅畫像,抱歉夫人。”
清輝的娘緊盯著畫中的阿籮,眼里壓抑著悲憤,雙眼通紅。低啞著嗓子道“我知道。人不可能幾十年沒有變化,除非是死人。”
商老夫人看見清輝的娘,在一旁兇狠的道“花姑娘你趕緊把她趕走!她會搶這幅畫的!”
花貍耳若無聞看著清輝娘道“夫人是個明白人。”
清輝娘聽聞這句話,立即轉過了身,聲音哽咽道“明白人有什么用。多謝小丫頭,以后多保重。”
說完清輝娘起身走了
花貍在身后輕聲喚道“夫人不再看看嗎?過了今天可能就再也看不到了。”
清輝娘沒有回答,人消失在轉角處。轉世吧,阿籮姐,來當我的女兒,我會勇敢的護著你,不再懦弱逃避。我來愛你,寵你,護你安平無憂長大,不受顛沛流離不受欺凌,給你世間所有的公平。這一世對不起,阿蘿姐。
花貍看著畫卷上笑容嫵媚的阿籮眼里一滴水劃出,眼神平淡的看著阿籮的畫像。淡聲道“李伯伯來也是想看看阿籮的畫像的嗎?”
李跛子站在外邊的墻角里,衣服鄒巴巴的,局促不安得道“不,不是。”
花貍看這李跛子,笑問道“那李伯伯每日翻墻來是做什么?”
李跛子認真看著花貍道“不放心商老哥,和你。”
花貍笑看著李跛子道“上次我去過李伯伯家,伯母說是您每天這么爬墻來爬墻去的,就是看商爺爺死了沒有。對嗎?”
李跛子聽聞尷尬的笑了笑,一副賊眉鼠眼的模樣。
“多謝李伯伯今日送來的肉。”花貍笑瞇瞇的說完,哐當一下關上了窗戶門。
李跛子嘆息的一眼窗戶,轉身走向了自己的院子,是該去準備商老哥囑咐的事情了。
屋內花貍用帕子擦了擦手,簡單的洗漱了一下。兩個多月了,待在這屋子里真不方便,沐浴都要趁著天黑了去河邊。
頤蓮突然想起一件事情,一臉正色的站在一旁看著花貍梳洗,道“花爺人間的錢我沒弄到,不過冥皇給了個木牌,說是可以去那拿銀子。”
花貍握著帕子的手緊了緊,接過木牌,道“幽篁還好?”
頤蓮視線左右飄忽著道“這個嘛,我不知道。沒見到冥皇。”
花貍笑咪咪的看著睜眼說瞎話的頤蓮,要是沒見到幽篁,木牌哪來的!
頤蓮傻呵呵的笑著道“花爺,你不知道丹宵道長這段時間不知道被什么附身了一樣,居然躲在書經閣樓里不出來了!上次我求他好幾天他才肯從里面出來見我!”
花貍這下是有些驚訝了,從她認識丹宵幾十年,知道他是見書就困,見書就煩,居然還能破天荒的看書去了!真是世事難料。只是,他在看書怎么還抽時間過來她晃動!
花貍睜開雙眼看著頤蓮問道“你去見他做什么?你也不是那種會求人的人。”
“當然是去問他花爺你的下落啊!你不知道你突然不見了好多半仙都擔心壞了!還有上次你燒過來的黃符,我都只能給你托夢,找不到你人在哪!他們都說丹宵知道,所以就去求他了。”頤蓮笑容滿面的臉越說越惆悵,看著花貍長長的嘆息了一口道“花爺求人的感覺真難受,還好他們都去了,不是我一個人去的。”
花貍笑容溫柔的看著頤蓮,眼里有些感慨。
頤蓮面色微僵,尷尬的笑著道“花爺我知道你現在很感動,但是你這樣笑起來真的很丑啊!”
說完整張臉上都在惆悵,擔憂的看著花貍的臉,要知道花爺以前可是最愛美的,現在這模樣,心里一定很難受。
花貍收起笑意,眸中微涼的道“辦正事了。”
頤蓮立即收斂,嚴謹的看著角落里的商末應道“是!花爺!”
商老夫人心里因為房子的怒火瞬間沒了,笑容滿面的看著商末道“小末你可以投胎了!你可以投胎了!太好了!”
頤蓮雙手相扣結印,一臉嚴肅,耳朵上帶著木色的樹枝飛出,變的足有一人高,照在了商末身上。商末血紅的眼睛防備的看著那根枝,被禁錮在中間沒法動彈。一道道血印從商末的身上溢出,魂體正在慢慢的變淡。
花貍冷漠的看著在魂器里的商末,道“商老夫人要一起去投胎嗎?商末離不開你。”
商老婦人面帶喜意道“那是,我的小末我當然要跟著一起走了。”
花貍“那商老婦人進去吧。”
商老夫人進到圈里,得意洋洋的看著花貍,道“既然花姑娘送我們母子二人去投胎,老婦人可告知花姑娘,要改變容顏需蛻皮。”
只是送走了我們母子二人,你只怕收到材料,也沒了蛻皮的條件。這些話商老夫人是怎么也不會告訴花貍。她們母子二人等人送輪回幾十年,運氣不錯,等到了一個有私欲的丑丫頭,真是好騙。
花貍淡淡的看著商老夫人,道“多謝。”
商老夫人命令道“既然我告訴了花姑娘變好看的法子,把你手中的畫丟進來吧。我和我兒要帶著她一起走。”
花貍轉身拿起蠟燭,點燃了阿籮的畫像,笑咪咪的道“她不是你們能帶走的,今生夠了,來生還吧。”
商老夫人面色猙獰,兇惡的看著花貍,身上同樣一道道血印在飄散,想要出去,被禁錮的動彈不得,大聲吼道“你個不要臉的丑丫頭!快給我把畫拿進來!那是我末兒的!”
商末眼神慢慢的恢復了神志,看著那副畫像,悔恨道“阿籮對不起。”
說著抱住了他身側的娘
“改道!”
“改道!”
花貍說完楞了楞,那一聲多的改道來自于商末,想不到輪回時還能清醒過來。畫卷沾染了燈油,在一旁燃燒的極快。一身灰衣染血的女子慢慢的顯形,面上一塊快的青紫傷痕,眼神哀怨,與畫卷中的媚香如骨的女人簡直是天差地別!這是人死時的模樣。
等著商末和商老婦人消失不見,花貍對著頤蓮道“辛苦了,把她送入人道。”
頤蓮面色微白道“花爺能不能歇會,累啊。”
花貍看了眼眼睛閃著亮光的頤蓮,她還真是想著法子要好處,笑著道“我臥房床頭暗格里有個安魂扇。”
頤蓮一聽立即精神飽滿的道“我這就送!”
阿籮眼內無喜無波,青紫色的臉上面無表情,見著頤蓮的魂器正照在她身上,苦笑的嘆道“現在轉世投胎阿籮卻連一點開心感覺都沒有,這世間沒有一絲人情味,人毒都能食子,莫說我與她毫不相干被害。花貍姑娘你說這樣的人世間,值得我再來活一回嗎?”
花貍愣住了,心中亦是茫然,看著阿籮,一時間不知道該怎么回答。
前不久花貍燒黃紙托頤蓮去冥殿翻了阿蘿的人生錄,筆筆在目,從紙上蔓延出來的冤屈,讓人心底發寒。
阿籮,二八年華。六歲兄弟間爭奪財產,父母被害雙亡,六歲起養在仇人家。十二歲因礙著家中姐妹姻緣,被大伯母以她年幼無知為由,送出府門游走各地見長識。一走便是兩三年,不允許回去。到安平村時十四五歲,一住便是了結一生。
霜雪,商老夫人得知商末愛阿籮情深,阿籮卻沒有心儀商末。商老夫人瞞著商老族長使計謀讓商末與阿籮在后山坡有了夫妻之實。商末清醒后因膽小害怕的跑了,丟昏迷的阿籮一人,被路過的幾人見色起意輪流施暴。清輝娘路過時把所有發生的事情看見了,嚇的躲回了家。此后情同姐妹的兩個人,陌路了。
雪降,商末心中對阿蘿念念不忘,時長惦記著阿籮。忍不住心中的情意,像爹娘提起娶阿籮為妻,得商老夫人兩口子反對,因阿籮幾人輪流施暴的事被村里傳遍了,視為不潔,商末對商老夫人反對心里極度不滿,對商老婦人和商老施加暴行。
雪厚,商老夫人妥協提上聘禮像阿籮去提親,被拒,心升怨氣。得知阿籮要走,怕阿籮知道施暴事情的真相,去縣里告狀。回去后蠱惑商末挑選時間,約阿籮來家里畫相,趁著商老族長去鄰村喝酒,趁機將阿籮誘騙到商末房中施暴殺害,剝皮挫骨,埋置百河邊。
寥寥幾筆,把一人人生繪盡。
她不知道商老族長在阿籮這件事情里面扮演的什么角色,或許是對妻兒做法的妥協默認。
阿籮眼神空寂,道“只怕是花貍姑娘也是默認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