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十三？”

　　何無歡推開門沒見到人，于是試探性的喊了聲，房間的地上散落著幾本書籍，小書桌上亮著盞橘色的燈，但他從樓下轉了一圈來還是沒有看到人。

　　“咚。”

　　一聲細微的響聲在何無歡的耳朵里炸開，他回頭看向衣柜，衣柜門關的好好的，但是里面確實有聲音...他上前兩步猛然拉開衣柜的門，那個人類確實就縮在里面，本該整好的衣物被她弄得一團糟，她是驚慌的，像是受到了驚嚇的獵物。

　　這個樣子實在是太讓人具有保護欲了，可同時對于天生就擁有野性本能的他們而言也是極易被激發追逐獵物的本性。

　　“無歡，有人...”十三下意識覺得現在的無歡有點不太對勁，剩下的話都沒說出口，無歡站在衣柜前，背對著光，十三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可這好像只有短短的一瞬間，令十三無端害怕，那些來自血脈的威壓都明明毫無威脅，可十三確確實實在這一刻感受到了害怕。

　　下一刻無歡伸手抱起了十三，把她攬在自己懷里，察覺到這個人類的僵硬，一遍一遍慢慢順過她的頭發，“沒有事情，沒有別人，我在。”

　　這才是十三熟悉的那個何無歡，十三松了口氣，剛剛的那些像是個錯覺被輕輕揭過。十三抬頭看向他，“你怎么來了？”

　　“真好啊，能被別人保護。”

　　驕傲的獅子撐著傘在雨中慢慢往前走，一身黑衣的人形沉默的站在他前方的雨幕中，在那里等待朱雅興的走近，等他越過自己的時候轉身沉默的跟在他身后，兩人一白一黑，一前一后的慢慢走著，走出一段距離后，朱雅興忽然開始講話：“雖然這種弱小的兔子不一定能經受住那種痛楚，但是我們始終不能讓事情超出我們控制的范圍。”

　　說到這里，朱雅興緩緩停下步伐，轉頭看向在他身后也停下步子的黑衣人，那個黑衣人抬起頭，“你說是不是，雷昂娜？”

　　雷昂娜凌厲的眉眼從黑帽下緩緩露出，她沒有講話，只是沉默的立在雨中，朱雅興伸出還帶著手套的手去摸她的臉，綢制的手套落在臉上是冰涼的，緊接著那只手伸進她的嘴中，掰開她的牙關，扯出她的舌頭，上面有著一顆舌釘，舌釘下面...是烙印，白獅族的烙印。

　　看到這個烙印，朱雅興笑了，他被這個烙印所取悅，松開手，“回去吧，你知道該怎么做的。”

　　這句話講完，朱雅興轉身頭也不回的走了。剩下雷昂娜一個人站在原地，把頭低下來，像一只禿鷲一樣，過了很久她低低的應道：“...是。”

　　她回頭看向雨中那棟小小的房子，其實已經快看不到了，只剩幾個色塊撞在一起，她知道那句“真好啊，能被別人保護。”是朱雅興對她說的，朱雅興幫她說的，讓她不要想的意思。

　　想到不要想。

　　我知道的，我從生下來就不配擁有這種生活。

　　我不去想。

　　只是...雷昂娜又看了眼那些色塊，真好啊。

　　“西西打電話叫我過來一趟，你剛剛怎么了？”

　　十三手上端著何無歡熱好的牛奶，剛剛那些慌張的情緒在何無歡的安撫下逐漸穩定下來，十三覺得可能自己有點神經質了，但是那種陰冷的感覺還是如影隨形，“剛剛...有人在樓下盯著我。”

　　何無歡挑了挑眉，神色有點意外，他摸出手機來，“我先給西西打個電話，問下他到底知道什么了，你在這等下我。我剛好去抽根煙。”

　　十三點點頭，目送何無歡往陽臺走，等看不到他高大身影的時候慢慢的收回自己的視線，她閉上眼，牛奶蒸騰著的熱氣往臉上撲，她剛剛在那一刻，害怕的那一刻有一個名字幾欲脫口而出，那個夜里的夢無端的又浮現在眼前，那個跟她隔著了一堵墻的男生，還有那淡淡的甜甜的蜜桃味。

　　那個名字。

　　那個十三想不起來的名字，那個男生的名字，她下意識抓緊了牛奶的杯子，關節泛著淡淡的白色，那些記憶跟她都像跟著淡淡的霧，若影若現的在那頭，就像是不會做的題目，得到一個關鍵的提醒，所有的一切就都會在眼前清晰明朗，融會貫通，但那一個關鍵的提醒，可能這門考試考完了你都得不到，想不到。

　　欲求不得。

　　“她看到誰了？”

　　“...只說看到了人，沒說看到誰，到底怎么回事。”

　　“你問她，看到誰了，那兩張臉她都看過，她認得出來。”

　　得到這句話的何無歡又匆匆返回餐臺，攜著一身薄荷的味道，那只薄荷味的煙還夾在指尖飄著裊裊的白煙，這味道將十三從自己的思緒中拉出來，她看向何無歡，這只金毛臉上一臉嚴肅，“十三，你剛剛看到誰了？”

　　這般嚴肅的何無歡，十三還從未見過，連做監護人的時候都像是笑鬧一樣，十三本就泛白的指尖越發的白，周邊透出的點點的粉色都要變白一樣，她嘴唇張合，張合許久，那個名字始終說不出來，十三如墜夢中，那個人的眼神緊緊的盯著她，恐懼感再次撲面而來。

　　“我講不出來，”十三驚慌的抓住何無歡的手，沒有修剪過的指甲逐漸陷入他的手臂，“我講不出來，什么都講不出來！為什么！”

　　講到最后十三已經近乎于在尖叫。西蒙在電話里那邊一時被這種歇斯底里的喊聲嚇住，半天沒有講話。何無歡將十三轉了一圈，單手將她攬進懷里，那只手臂被十三逐漸用力收緊，帶出血色來，手中的煙被他摁滅在桌上的煙灰缸里，“到底怎么回事。”

　　那邊沉默良久，何無歡不喜歡這種沉默，這沉默讓覺得煩躁，但同時他也更清楚的明白，能讓西蒙這么猶豫的事情無非都是與各大家族能掛上鉤，他不好參與的事情，甚至更加可能是他無法參與的事情。

　　這個認知讓他無端的煩躁。

　　在他準備掛掉電話，不再深入了解這件事情的時候，電話的那端傳來西蒙還算冷靜的聲音，“她被白獅王族看上了。”

　　白獅族跟白獅王族屬實區別有點大，大就大在那個“王”字上，一個王字，在白獅本身就具有的憨勇和無禮放大了不說，還讓他們在這種數倍的基礎上加上了傲慢這個讓人不悅的特點。

　　但如果說僅僅是這些，是無法觸動何無歡的，他把牙齒咬的咯咯作響，“誰的覺醒？”

　　“朱雅文。”

　　“你回來我們再說吧。”

　　何無歡深吸一口氣，試圖讓自己冷靜下來，冷靜的分析這一切，白獅王族的覺醒直接影響到王位的繼承，如果說考驗真的只有覺醒就不會每一代能覺醒的人都只有寥寥無幾的那么幾個，這之中一定有受允許的，不是那么自然的淘汰繼承人的方法。

　　坐在何無歡懷里的十三還在瑟瑟發抖，并不像只是受到了驚嚇的樣子，應該是有什么將她扯進這場爭奪中，讓她無法對外界說出這一切。

　　這對于出生于二十一世紀的她是一件無法理解的事情，制約著她的讓她無法說出朱雅興的名字的那樣——未知的東西。

　　十三本能的對這件事產生了害怕。

　　那些來源于食物鏈的環環相扣她無法體會——畢竟，人類本身就是依靠各種外力站在食物鏈頂端的生物，甚至試圖顛覆自然規律，征服自然，這好像在二十一世紀的人類眼里是件理所應當快要達成的事情。一切講究科學，一切都有所起因，所有的事情的果似乎都能由那個因求出來，只不過是公式套沒套上，有沒有人發現的問題。

　　但在這，千年以后，那些理所應當的事情就變了，十三想起一部電視劇，里面是經久不衰的吸血鬼的題材，她想起里面的一個詞“非自然力量”。

　　緊繃了好久的十三像是泄氣了一樣捂住臉，她忘了，不受那些天性威壓的她忘了，原本安穩的生活早就離她遠去了，這里不是她習慣的生活，她只是遺忘自己的異鄉人，是要夾緊尾巴老實生存的人類，連身份都是借用別人的她大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