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起身轉(zhuǎn)過來,“其實(shí)葬入駟陵的并不是母妃,那些只不過是她的衣飾,她的尸骨連我都不知道丟到哪去了。”
那是他剛剛開始記事,只記得母親有一雙很溫暖的手,纖細(xì)修長又勻稱,在他的記憶里母親長得很美,但是現(xiàn)在他的記憶連她長什么樣子都開始模糊,一個若曇花一現(xiàn)的美人在闋宮中比比皆是,數(shù)不勝數(shù)。
“我……不太會安慰人,”她能感受到他的悲傷,說話結(jié)結(jié)巴巴,“你別太難過……”
“朕沒事。”
真的算是沒有事嗎?梁吟覺得他笑得比哭都要難看呢,那是苦笑吧~當(dāng)年姥姥告訴她父母親過世的時候她也是一臉云淡風(fēng)輕的樣子,但是晚上吃飯的時候連墨蛉墨虬的飯都搶過來吃,腦子確實(shí)一片空白的。
梁吟這幾天的小日子過得很是愜意,幾乎是回到幾年前跟著謝泓吃香的喝辣的日子,她是很惜福的,所以看著謝泓難過她心里也不是滋味,偏偏她這人笨嘴拙舌的,好話不會說,毒舌損人的功底倒是一等一的。
“你以后就住在正陽宮嗎?那玉明殿……”他以前住的地方怎么辦,玉明殿冬暖夏涼,加之殿外的合歡樹,她是喜歡的不得了
“夏日里不得空去行宮的時候,玉明殿倒是一處絕佳的避暑圣地。”謝泓思量了之下說道,那是他最喜歡的地方,是不想讓它空置的,更何況那是他曾經(jīng)住過的地方,以后再賜給誰也不合適。
梁吟看有戲就繼續(xù)說道:“我最喜歡的是玉明殿書房里那張美人榻,無論是躺著癱著都舒服極了!”
“原來你今晚上過來是有所圖的。”他笑著拆穿她的意圖。
“額,主要還是擔(dān)心你的傷口,其他的不過是順便,順便……”她這話說的底氣不足,連她自己都懷疑,更何況是謝泓,但是她有什么辦法,只能尬笑。
“嘿嘿~不過你手腕和腳腕上的傷口是該換藥了,我可是又去太醫(yī)院順了幾瓶上好的金創(chuàng)藥,聽說對傷口的愈合效果奇佳,你身邊伺候的人沒有發(fā)現(xiàn)什么異常吧?”她還是有些擔(dān)心的,畢竟他的傷口每一道都是皮開肉綻甚是見骨的。
“這幾天我沒有讓任何人近身伺候,他們只負(fù)責(zé)外殿的事。”初來乍到,他也不能輕舉妄動,打草驚蛇,所以連入口的食物都是內(nèi)侍先嘗他再用,百道御膳每菜只動三筷。
梁吟看了看旁邊那張臥榻,使了個顏色,“我的陛下過去躺著吧,我給你換藥……”
在一個姑娘面前脫衣解帶,謝泓面子上是有些抹不開的,“你……轉(zhuǎn)過去!”
她不禁扶額:“又不是沒有見過,你這扭扭捏捏的樣子,好像我就是個風(fēng)流浪蕩的登徒子,你就是那良家嬌滴滴的小姑娘,就不能稍微爺們一點(diǎn)!”按他們?nèi)俗宓囊?guī)矩算,吃虧的應(yīng)該是她吧。
好像她是夠爺們的……誰讓她是寒蛩族新一輩里天資最高的呢!
彩勝飄春上鬢蓬,倚欄一笑問東風(fēng)。青青柳眼梅花面,才染陽和便不同。
謝淵的喪禮過后,闋宮繁華如昔,一切都不曾改變過。
立春了,姥姥按照往年的慣例前往司命星君的洞府述職,天上一天人間一年,所有姥姥會有數(shù)月的時間不在闋宮,少了人耳提面命的梁吟更加的無法無天。
這是每年她最開心的時候,即使姥姥在出發(fā)之前少不了一頓長篇大論的嘮叨。
跑了幾天,梁吟對謝泓的正陽宮已經(jīng)和自己后花園一樣熟,當(dāng)然他們家后花園就是謝泓的御花園。
半夜起床更衣的時候,忽然發(fā)現(xiàn)身旁躺著一個赤身裸體的宮女,呵斥道:“放肆!誰給你的膽子!”
被嚇破膽的宮女跪在地上,甚至連蔽體的衣裳都來不及穿,“陛下饒命!陛下饒命!奴婢是今晚司夜的宮女……”
“說!誰安排你來的?”謝泓甚少有這般疾言厲色的時候。
寢宮內(nèi)殿的動靜驚動在殿外的宮人,他們摸不準(zhǔn)新帝的脾氣,不敢貿(mào)然進(jìn)殿,只得請了汜總管過來。
汜水進(jìn)殿時,地上是跪著哭得梨花帶雨快要嚇昏過去的宮婢,陛下正襟危坐在龍榻上,如此怪異的氣氛他瞬間了然于心,只得先跪下請罪:“陛下恕罪,只因陛下如今后宮空置,這小賤蹄子才起了這等歹心,是奴才看管不嚴(yán),還請陛下降罪。”
謝泓一身明黃寢衣,捏著自己眉頭,“把她帶下去!朕不想再看見她……”
“來人吶,還不趕緊把這小賤蹄子丟到太液池去喂魚!”汜水吩咐著手下的小太監(jiān)。
原本就跪在地上瑟瑟發(fā)抖的宮婢,聽到這句話臉色嚇得慘白,終于不管不顧喊了出來:“陛下饒命!陛下饒命……陛下……”
那聲音越來越遠(yuǎn),直到徹底沒了聲息。
謝泓看了看還跪在地上的汜水,“汜總管,原來這些年你就是這樣在皇兄身邊當(dāng)差的……如今離著皇兄出殯不足半月,正陽宮傳出這等事,莫非汜總管是想讓天下人非議朕不忠不孝,這要是哪天朕在這正陽宮被刺客給殺了……”
“奴才不敢,奴才……陛下息怒,奴才該死……”汜水也知新帝性情難測,只能跪在地上“哐哐”磕頭,不一會兒額頭就見了青紫。
謝泓嗤笑一聲:“一直聽皇兄說汜總管伺候得力,看起來是朕無福消受,自古主喪,忠奴都是趕著去伺候主子的……”
他的意識不言而喻,連躲在一邊看熱鬧的梁吟聽出來了。
汜水徹底嚇到癱軟,聲音帶著哽咽:“老奴本應(yīng)遵旨,只是老奴受先帝囑咐要好好伺候陛下的……”
聽到這話,梁吟“切”了一聲,到底是能爬到這個位置的老油條~
謝泓怒氣漸熄,也覺得剛才的話似乎說的重了些,隨即改口:“看在你對皇兄忠心耿耿,罰奉一年以示懲戒,以后朕希望汜總管你能像對皇兄那般對朕盡忠職守。”
“奴才謝陛下隆恩!”
汜水一個大禮,“哐哐”叩首三下,梁吟都覺得自己腦門疼。
“行了,下去吧!”
“還不出來?”
見四周沒了人,梁吟才從桌子腳后邊冒出來,第一句話就是:“嘖嘖嘖~那樣一個嬌滴滴姿色頗佳的美人,就被丟到太液池喂魚去了,真是狠心~”
“好戲看完了?”謝泓走過來。
“嘿嘿……你怎么知道我在?”她原身不過就葡萄大,他就這么眼尖?
謝泓下巴微揚(yáng),“單看我桌子上的這兩盤美人指,現(xiàn)在但剩下核兒……也只有你這般膽大包天,那美人指肯定是就著看戲進(jìn)了某人肚子里了。”
“這個某人是我沒錯了。”知她者,謝泓也。
“跟你床上那個那……樣的美人兒相比,我可自愧不如,”她從上到下比劃了一下,“我真的害怕長針眼……”
“莫耍貧嘴了,你都看見了什么?”他知道她肯定目睹了始終。
梁吟啃著手指,想了想:“還能看見什么?美人寬衣解帶,簡直秀色可餐,此等艷福你竟然還往外推!想不開呀想不開~”
“朕平日一貫淺眠,任何風(fēng)吹草動都會驚醒,為何今日?”難道是連日的忙碌,身子疲累異常,才會如此人事不知。
“你看這是什么?”
梁吟眼尖,看見了地上滾落的一枚紅丸,在謝泓的注視下她拿了黑紗撿起來,不過女子小指腹大小,放在鼻尖嗅了嗅,一臉的嫌棄,“噫~香氣甚異,一看就不是啥好東西,還是早早扔了的好……”
“等等!”他出言制止,從她的手里拿過來。
她好奇:“你知道這是什么東西?”
他劍眉微蹙,“男女歡好,以此迷情,原來如此……”
她難以置信的啃了啃食指的關(guān)節(jié),“你是說這個東西跟那些奇奇怪怪、妖精打架的事有關(guān),它好像是從那個美人兒的肚臍眼里掉出來的……”
“妖精打架?”他輕笑,解釋道:“這是闋宮流傳已久的結(jié)云香,不曾想到有一日也會用到朕身上來,皇祖、皇考皆為此誤矣!”他搖頭。
她視線轉(zhuǎn)到這枚小小的結(jié)云香上,“沒想到這玩意效果這么大……”
結(jié)云香需要女子的體溫融化效果最佳,如夢似幻,結(jié)云織雨,歡愉至極,以此得名。若非謝泓警覺,也許她現(xiàn)在就能親眼目睹一場活色生香的現(xiàn)場版“妖精打架”了。
梁吟環(huán)顧四周,“你這正陽宮的宮女近身伺候的都是絕色,看起來有人是讓你盡享這齊人之福呢。”她打趣道,這等艷福別人還賺不來呢。
正陽宮里新?lián)Q的宮女婀娜者有之,嫵媚者有之,嫻靜者有之,俏皮者有之,各花各眼,琳瑯滿目。
“皇兄賓天當(dāng)夜朕深藏佩劍,一夜未眠,又牢記皇嫂的囑咐,不沾宮中食物,只食袖中胡餅……”如此戰(zhàn)戰(zhàn)兢兢才熬過最艱難的日子。
梁吟一邊可憐他的不易,一邊想想又覺得不對,后怕的捂著自己肚子,“謝淵賓天那晚,宮人給你送來的吃食都進(jìn)了我的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