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過了一個月,仍是沒有承志的來信。季茯想著去承府問一問。司機才把車開過來,阿錯就追出來了:“小姐,等等我。”
她還不習慣把阿錯帶在身邊,可阿錯總是她走哪跟哪,看來是把讓他貼身保護自己的話當真了。她有些無奈:“阿錯,我是去我未來的丈夫家里,你不用跟著。”
阿錯忙替她打開車門:“阿錯知道,妙兒交代過我了,只是我得保護好小姐。”
他執著起來就是一根筋,就是不準他一起前往,他也怕是會傻傻地用腳跟在車后,季茯不想再浪費口舌,便準他跟在身邊了。
到了承府,季茯才下車,就聽見承母的聲音:“阿茯啊,你今日有空怎么過來了?”
“伯母,最近身體可還好?”季茯面朝聲音的方位,體貼地問道。
承母拉著她的手,細聲道:“好、好。你看你才到,我剛好要上街,要不你陪我一同去,我們兩個好好說說話,順便帶些茶點回來?”
季茯來本就是想問問承志的消息,在哪倒無所謂,她應了下來:“那不如就坐我的車去吧。”
阿錯替兩人打開車門,就聽有腳步匆匆得往這邊趕來:“等一下!”
季茯一驚,這不是承志的聲音嗎?
“承志?你回上海了?”她驚喜地問道。
“前天剛到。”承志的聲音才落下,就聽承母語氣不善地說道:“我和阿茯今日要出門,你先回家!有什么事改日再說!”
承志的口氣也不對,強硬地說:“母親,有些事早說清楚為好,一拖再拖,終害人害己。”
“發生什么事了?承志你好好和伯母說,別一時沖動,又犯渾。”承志的個性,季茯再清楚不過了,秉性純良,卻容易頭腦發熱,什么事一旦說急,就開始口不擇言。
不料承志接下來的話,宛如驚雷:“我不是一時沖動,我今日和父母說,想與你退婚,他們不準。”
季茯瞬時呆住了,困惑地問:“承志……你在說什么啊……”
承母上前,厲聲對承志說道:“你非要把事情鬧到這個地步?”
季茯剛想讓承母別激動,就聽見一陣女孩的抽泣聲,似乎是在承志身邊。她一臉愕然,問阿錯:“這里還有別人?”
“是……承少年身邊還站著一位紫衣服的姑娘。”阿錯忍了忍,沒把二人正手牽手的事說與季茯。可季茯從來都比別人剔透,她立馬明了了幾分。
“哭什么哭!禍端就是你,你還委屈了?”承母怒斥了女子后,轉而對季茯又是一腔柔語:“阿茯,小志你是知道想來做事易沖動,今日之事實在太突然,他還沒過了這股子勁兒呢,等明天,我帶他去家里給你道歉。今天你先回去休息……”她說著,就讓阿錯替季茯開車門,自己扶季茯上車。
“阿茯,我想退婚。”承志的聲音傳到了耳里,堅決如鐵。
“承志!”承母呵斥道。季茯笑笑,安慰承母自己無事。她讓阿錯扶自己朝承志走近些,鎮靜地問:“為什么?”即使已經猜到了七八分,她還是想聽承志親口說說。
“阿茯,我們都被欺騙了。從小身邊的人就說,我們是天造地設的一對。我們尊敬維護對方,以為世界上所有的伴侶都是這樣的,這就是愛。可我去蘇州的這幾個月,遇見了可馨,我才知道,我們之間的那不叫愛。”
季茯想到是因為她身邊的女人,可沒想到承志會這么否定他們相知相伴地二十余年。
“我知道了。可退婚不是我一人說了算,你還是和我父親說去吧。”季茯只覺得心寒,冷聲說道。
阿錯眼疾手快地幫她拉開車門,扶她上了車。直到回到季家之前,季茯都沒再開口。
下車后,估摸著是怕自己想不開,阿錯一路上緊緊跟著季茯,險些踩掉了她的鞋。
“阿錯,這件事不要和任何人說。”聽季茯這么交代了,阿錯想著她是怕家里人擔心她,接連保證不會說出去。誰知道季茯抱著手唉長長地一聲:“承志這家伙,好的不學,學起耍心眼了。他今天那么不留情面,無非是想讓我自己跟我爹提。以前我幫他收拾爛攤子,那是因為他是我的未婚夫,現在想得美,也不知道誰教他的……”
季茯嘀嘀咕咕地說著,竟也沒有傷心的感覺,阿錯撓撓頭,小姐莫不是缺心眼不成?
承家夫婦帶著承志來季家,已是三日后的事。聽著季老爺一口一個親家公,親家母,三人才知道季茯竟完全沒和季老爺提過那天的事。承母醞釀了片刻,改口說希望兩個孩子能盡快了結婚事。季茯在一旁聽著,不知道這一家人葫蘆里賣的什么藥。
見兩人長輩竟然討論起來婚期,季茯手摸上茶桌,碰到了一杯茶,穩穩倒在了承志的褲子上。她忙說帶承志去換一條,才離開父親的視線,她立馬放開了挽著承志的手。
“我記得你前幾日還那般強硬的說要退婚,今日怎么變卦了?”季茯說著想起那天事,不免嘲諷道:“怎么,你的情人軍師又給你換了新計策?”
“可馨不是那樣的人。她只是為了我們的將來。”承志有些不快的說。
季茯更加覺得好笑了,她以前只知道承志腦子簡單,怎么沒發現他還蠢呢?從第一次見那個可馨開始,她知道自己目盲,怕承母瞞天過海,故意發聲引自己注意。想來承母本來打算帶自己出門,避免和兩人遇上,可臨了了,承志又帶她追出來,也多半是她的意思。
承志人雖沒什么大智慧,但好歹自省,知道自己拿不準的事聽他精明的母親的準沒錯,他敢跟母親反抗,必定是受了人煽動。這什么可馨只身跟著有未婚妻的人回上海,沒有幾分心機可怎么得了。
可眼下季茯不想與他說這些了,這場婚事在她這兒已是不退不行,可現在又來說什么舉行婚禮,她問道:“你到底在打些什么鬼主意?”
“我也不想。可母親說,要她答應娶可馨,就必須先把你娶回去做正室。”承志心虛地說。
原來可馨是江蘇水邊一小飯館家的女兒,家中不算窮苦。但也絕不是能與承家匹配的家世,在承母眼里,夸大了說也只能勉強做個妾。
“我說,你們怎么就斷定我愿意給你和你的小情人當這個冤大頭啊?”季茯覺得好笑。
“我那天也是魯莽了,說要退婚的傻話。你想想,我們兩家的婚事哪是兩個人的事,上海如今一片慘狀,承季兩家不聯合起來,遲早被日本鬼子給蠶食了。”承志這時還挺精明,說得頭頭是道。古往今來,拉攏權臣、安撫外邦最穩固的方法都是聯姻。
話雖如此,可季茯還是不打算妥協:“其實你要納幾房姨太太,我從來沒想過要反對。上海灘但凡有頭有臉的人,誰不有一堆妾室。我愿意嫁你,是因為你從小敬我,護我。可昨天你為了其他人陷我于不顧,這樁婚事在我這里就徹底完了。”
大約是憶起了多年的相伴,承志確實有些愧疚了,先和季茯道了歉,又好言好語地說道:“阿茯,那天是我的錯。其實我心中還是愿意把你當做唯一的妻,我是敬愛你的。”
一番話倒讓季茯徹底認清了承志,他要是因為所愛背棄自己,倒也還算有幾分真性情,可如今是徹底露出了小人嘴臉,可念在過往的情義,季茯還是好言相勸了一番:“你當日倒有一句話點醒了我,我們不是天生的一對,而是被父母硬生生綁了在一起。以后別再說這種讓人恥笑的話了,你真愛你的可馨,就該娶她一人為妻。至于承家家業,男子漢大丈夫,靠一紙婚約委實丟人,用自己的本事守住才算數。”
季茯說這話的時候,不知道身后不遠處站著人。阿錯怕兩人爭執起來季茯吃虧,就跟了過來。無意中聽到她的一番話,突然有些知道她眼睛里裝著些什么了。
以前讀書的時候,阿錯在學堂里聽教書先生說過一句話:巾幗不讓須眉。自家小姐也是一番凌云壯志在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