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卻百般聊賴地玩著茶杯,這杯水滿了又倒進另一杯里,這樣循環往復,看得扶桑眼花。
她問:“子卻大人很是無聊?”
“不然呢!這扶城如此無味,連家酒館都沒有!”扶朝回了地府,千叮嚀萬囑咐地要他守好扶城,一刻也不能離開。
“那不如……子卻大人來開一間?”扶桑隨口提議道。
子卻聽了,立馬精神抖擻起來:“對啊……我怎么沒想到!”他直夸扶桑聰明,可夸完后,又想到自己在扶城呆不久的。
腳底下一陣異動,扶桑輕輕地把雙足抬離地面。自從知道這間屋子下面壓著數不清的惡鬼后,她心里就不舒服。
子卻不耐煩地跺了一腳,底下即刻安分了:“吵什么吵!要不是你們這些雜鬼我和扶朝用得著來人間嗎?再吵小爺我一把火燒得你們灰都不剩!”
扶桑抬眼望望他,心說若真能燒,你還守在這兒作甚?
又過了半日,扶朝回來了。扶桑正在灶臺燒菜,早聽見了扶朝說話,但還是一板一眼地把菜起鍋,才抬了出去。
“大哥。”她小聲喚道。
扶朝讓她這么喊,她還有些不習慣。
扶朝和子卻在商量事情,見她出來,扶朝問道:“扶桑,你想留在扶城,還是跟我們走?”
見扶桑一臉茫然,子卻又解釋道:“扶城要被封城了。”
這幾日,扶朝和棲桐把宸剎的書室翻了個底朝天,總算覓得滅鬼沼的法術。
凰象凡人地血肉加上天眼流下的六滴眼淚。
歷朝歷代的公主,大多都是凰象之人,不算難得。可天眼之淚……子卻望了扶朝深不見底地眸間,實在想象不出他哭的模樣……
在湊齊六滴眼之前,只有先將扶城用結界與外界隔開,否則眾鬼王再偷偷潛進鬼沼休養生息,又要花掉一番心思對付它。
“若你決定留在扶城,我可以教給你一些符咒術法。這鬼沼在一日,扶城少不了會吸引些游離地魂魄進來,扶城缺不了會術法之人,大家都需要你照拂,也自然不會非議你的不死之身。我一年回扶城一次,給你渡血。你若愿意和我們一起回地府,那你就真得拋卻人的身份。”扶朝沒想過要把扶桑置于不顧,既然當初決定救她,那就沒有隨意處置她的道理。
“扶桑在這兒等大哥就是了。”
扶桑地回答讓子卻多了幾分訝異。他以為扶桑肯定是要跟著扶朝的,畢竟這么個喜怒難言地冷面美人兒,看到扶朝時眼睛里總是多了幾分春水,歡喜再怎么藏,還是會露出馬腳。
“也好。”扶朝也覺得這是上策,地府再怎么說也不算風水寶地,沒有勸人去地府的道理。
十日后,扶朝布好結界。子卻又變成了銀發老者的模樣,在扶城臨時的集市上,筆直地倒地。
有人認出了是扶家老爺,忙招呼人去喊扶君。結果就聽扶家老爺嘴里含糊不清地喊道:“扶城閉……人方可留……”類此連續喊了三四遍,就這樣咽了氣。
眾人皆驚,忙請了城門守衛,前去稟報郡守大人。
子卻從老人的軀殼里脫身,扶朝正在院子的藤椅上,頭頂一棵龐大的樹木,為他撐起一片蔭避。
子卻問道:“我死了,那你要如何脫身?”
“能如何,直接消失不就是了?”扶朝反問道。
子卻剛想說憑什么,就見扶朝直起身子,笑顏熠熠:“你說,往后數年,扶城人皆無法出去,也無外人進來,要城內百姓安分待在扶城,要用什么方法?”
“當然是需要你在城門口施些術法,讓他們永久找不到出去的路。”
“那城內呢?一生被困在這片方圓,如何能甘愿。一旦絕望,人性之惡,最是藏不住。”扶朝繞著樹木走了一圈,心不在焉地說。
“那趁結界還未啟用,讓姜百升派遣軍隊進來?”
“軍隊也是人組成的。能讓他們敬畏的,唯有鬼神。”扶朝停在樹下,突然問道:“你不覺得這青葉紅花的樹似乎見過?”
“你這么一說,確實眼熟……”子卻仰頭,枝葉間嫣紅點點,仔細一望花苞妖異,似是人形。
“這不是若木嘛!”子卻立馬跳開了幾步。
怪不得這荒城在大漠水土也如此富饒,原來有神樹庇護。
“你放心,這是西北大漠,不是長垣深山,這棵若木也非長垣土地神。”扶朝見他視井繩如蛇,看來與若木樹上的大人淵源不淺。
“是、是我也不怕!”子卻嘴上這么說,可語氣卻不是那么回事兒。
子卻急赤白咧地樣子,讓扶朝玩意驟起:“讓你這般心虛,你定是欠了人家什么吧!”
子卻想反駁,可說了句“胡說”后,又默默沒了聲響。
“若木樹和扶桑樹乃神樹,一株于西邊,一株于東邊,掌管落日和日出。能供人間和天界傳訊。你說天帝早知鬼沼在此,以宸剎和天帝交情,說是閉關,哪次不是去天帝那小住去了?天上一天地下一年,他住上幾月,百年光景就過去了。”
“你是說宸剎早知道我沒滅鬼沼,而是把它封住,更知道我們放跑了眾鬼王……”
“恐怕不止。”扶朝抬首望向樹端,神色狡黠:“說不定一直看著我們呢。”
姜百升收到急報時,已是一月以后。他早準了一批難民入郡,他們都在等著進扶城。況且陛下親許,只要滿五十戶人,就許扶城編縣。再三考量后,姜百升決定一試。
哪料難民入扶城,城內四戶人家接連暴斃,想起扶老爺臨死前的話,眾人惴惴不安,向姜百升請愿,不再接受流民入城。
扶君安葬父親后,竟也憑空消失了,家中只剩一位女婢。姜百升明白不能再妄動,命人封死了扶城。
凌晨,扶城大門被用土石砌死,百姓聽到聲響,想要連夜出城,結果到了瞭望臺后,怎么走也走不到城門口,天亮了又黑,只好作罷。
扶桑望著大家聚在街道上,默默關上了屋門。
扶朝已回了地府,她現在無需進食也能活下去,日子忽然無味起來。經常靠在院子的樹下,一待就是一整日,子卻大人走的時候,說這是神樹若木,扶朝把住在里面的樹妖拖出來打了一頓,樹妖才答應讓樹上的落日花枯萎,斷了天人兩界的連系。告訴她若是實在無趣,可輕拍三下,喚樹妖出來陪她。
扶桑抬起手掌,想拍拍樹干,又輕輕放下。她抱膝在若木下坐好,周身都是孤寂。可后來許多這般枯燥乏味地日子,她都沒有拍過樹干。
她無需任何的陪伴,只想等一個人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