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那日傍晚過后,肖乾一連半個多月沒有在禁區營見過桑虞和駱寒以及那個醫術還不錯的江顯,聽阿列跟林九川閑聊時說起,這段時間他們倆帶著江顯去了禁區邊界的各處邊防營地,那里駐扎的都是桑虞駱寒的師父留下的驍勇老兵,這些老兵是從小看著桑虞和駱寒長大的,是長輩,更是他們的恩人。
阿列不曾細說這段過往,只是說沒有這些老兵就沒有現在的桑虞和赤字禁區,他聽出了阿列言辭中的欲言又止。
有些老兵上了年紀,年輕時槍林彈雨各種傷病攢了一身,桑虞總是一得空就帶著江顯去看他們,給他們調養身體。
阿列原本一直惦記著肖乾害他們被駱寒逮著魔鬼訓練的那事,看他很是不爽,而且看肖乾在聽他們說任何話的時候都是神情淡淡貌似神游的狀態,仿佛沒什么能引起他多一分的注意,看在不熟悉他的人眼里,那副目中無人的模樣真是囂張又欠揍,至少阿列看了很想揍他。
可經過這幾天的相處,阿列他們發現,這人是真的看什么都不在乎,換句話說,是真的囂張又欠揍,也是真的目中無人。
可沒辦法,他們揍不過他。
不僅揍不過他,自從跟林九川混熟了以后,他們還開始有點佩服他了。
用林九川的話來說,肖乾是個天才。
江葉起初聽到這話蠻不屑,哼,在這禁區營最不缺的就是天才。她哥就是一個,阿列,勉強算半個,更別提他們老大桑虞和老大的師哥駱寒了。
可后來一天又一天,她隔三差五借著體恤慰問傷員的幌子拿著一個個新鉆研出的機關跑去找肖乾試圖一雪前恥,但總是毫不例外的被肖乾懶散的耷拉著眼皮,三兩句話就輕易破解給氣的憋出一口老血。
后來,她就認命了,因為她發現她自詡在機關造術上敏銳過人,卻也遠不及肖乾在這方面與生俱來的絕佳天賦。
至少那是她現在還遠遠無法企及的高度。
再后來,她心理就更平衡了,因為林九川自從能下地后火速跟禁區營的人人狗狗混熟了,逢人就吹噓他們家乾爺有多么多么牛逼,什么奇門遁甲陰陽五行,什么飛天遁地無所不能。
機關?他會!醫術?他精!戰略謀劃?小菜一碟!
可這禁區營是什么地方?不敢說盡攬天海各路英豪,卻是實實的臥虎藏龍,能人異士不計其數。
于是禁區營里大小神仙都趕來肖乾跟前各顯神通,紛紛嚷著要讓肖乾這個帶托蹭吃喝的騙子現原形,結果,他們發現肖乾不是騙子,他tm是妖孽!
林九川從一旁幸災樂禍的瞧熱鬧,怎么樣,我不是托吧?就算是傷沒好利索,乾爺照樣能教你做人。
這才明白,林九川為什么那么夸張的稱他為天才。
終于在某一天他們發現生人勿進的死傲嬌莫罕大白白也被肖乾收服了的時候,他們認命了,服了!
于是不到一個月的時間,上至禁區營的虎和犬,下至禁區營的壯漢兵都對乾爺沒了脾氣。
桑虞就是在這樣詭異的氣氛里回營的。
自她和駱寒從飛機上下來便覺氣氛不對,剛走進營地就聽見一道陌生的嗓門震響如雷,情緒飽滿的聲音回蕩在一棟建筑后。
她和駱寒對視一眼,順著茵茵綠草找到聲音的發源地。
“說時遲那是快!乾爺一個閃身躲開了那枚奪命連環彈,把我撲倒在地救了我一條狗命……”
桑虞順著聲一瞧,頓覺一口老氣頂的她腦門一緊。
誰來告訴她這人虎相伴的溫馨故事座談是什么情況?
聲音的主人正盤腿坐在一群人中央,唾沫四濺的說著些桑虞聽不懂的故事,一旁的樹下粗壯的樹根上斜斜倚了個人,少年黑褲白T一只手肘支在樹根上,一腿長伸一腿半支的側臥在那里,臉上的傷比起半個多月前清淺了不少,俊朗的輪廓初顯,面前一只健壯的白虎闔眸安靜的臥著,時不時掃掃尾巴,聽到林九川的演講到了慷慨激昂處毛茸茸的耳朵動了動。
少年低垂著眼眸,騰出一只手有一搭沒一搭的撫著身前安靜的白虎,神情很是懶散明顯對這個座談興意不大。
桑虞有點頭大,她的罕罕大寶貝什么時候跟肖乾這么熟了?
再看看她的一眾得力干將們……
???
這一臉的崇拜是怎么回事?
為什么?她不過才走半月,她的禁區營就被肖乾集體策反了?
這簡直豈有此理呀!
一直處于狀況外的肖乾最先發現了滿臉問號的桑虞,一雙漆黑的眸子靜靜看向她。
洋洋假寐的莫罕聞見熟悉的氣味,掀開眼皮站起身,懶洋洋伸展了下身子朝桑虞走去。
呈半圓形圍坐在一起的眾人也先后發現了站在不遠處的桑虞和駱寒,一個激靈紛紛站起身,背對著桑虞慷慨激昂的演講著的林九川突然被這陣騷動打斷,正欲表達不滿,便聽周遭響起整齊劃一的聲音:“老大!寒哥!”
林九川被這突如其來的洪亮嗓門震了個激靈,扭過身子看向來人。
“氣氛不錯嘛。”桑虞皮笑肉不笑。
“老大,你們怎么提前回來了?”阿列顛顛蹭到跟前,“這個江老三,也不知道報個信兒,我們好去接駕呀。”說著給了江顯一記眼刀。
桑虞掃了眼還倚在那八風不動的肖大爺:“早通知你們,哪還看得到這么溫馨的場景啊,是吧,陳四列?”
阿列后脖頸一涼,要完要完,老大每次只要叫他全名就是暴躁的前兆。
盤腿坐在地上的林九川聽見阿列朝這個突然出現的大美女叫“老大”,姿勢奇葩的扭著上半身回頭盯著桑虞看了半天后,他突然反應過來,這就是肖乾說的那個把他從霍深的私人監獄里撈出來的人。
他蹭的站起身挪到肖乾跟前蹲下,神秘兮兮湊近他問道:“乾爺,這就是那個女土匪吧?”
自那天醒來搞清楚自己在哪,林九川就感覺自己進了匪窩。
而那土匪頭子就是傳說中劃立禁區占山……啊不,占地為王,橫行霸道還專搶童男的殘暴禁主,可不就是土匪行徑嘛,赤果果的女土匪啊這。
他今天竟然見到土匪頭真人了。
想到這里,林九川只覺得這土匪頭子八成是惦記上他家乾爺的美貌了,卻全然忘了他這些天已然跟他嘴里的“土匪”們親親熱熱的打成了一片。
只可惜林九川這一番話本看多了的心理活動,這幫“土匪”們無從得知,不然他們若是知道叱咤風云、威名赫赫的赤字兵團被人當做土匪幫,那就是另一番精彩了。
桑虞唇角顫了顫,女……土匪?
難怪人家都說人以群分,這倆人還真是一樣的不會聊天……
肖乾沒應聲,只是桑虞覺得他看向她的眸子里有了絲若有似無的笑意。
一旁的江葉不樂意:“哎林九川!我們老大救了你的命,你不會說話就閉嘴!”
察覺這話說的欠妥當,林九川面色微窘的撓撓眉,女土匪救了他的命是真,不光救了他的命,乾爺的命也是她救的,還救了兩回,別的不說,這恩咱得報。
林九川站起身,撣撣身上蹭的土,昂腦袋雙手抱拳敬拜江湖好漢一般對著桑虞豪情又鄭重的一拜。
“我林九川粗人一個不會說話,您多擔待。這些日子我都聽說了,我和乾爺的命都是您救的,九川的命不值錢也早就歸了乾爺,可您救了乾爺的命,那就是我林九川的大恩人,往后但凡有您用得上的地兒,盡管差遣!”
她救了肖乾,那就是比救了他自己還大的恩情,他林九川是個頂天立地的男兒郎,這恩情他記一輩子。
一旁的肖乾動了動緩緩站起身,懶懶倚站在樹旁,目光始終靜靜看向桑虞。
桑虞不擅應付這種知恩圖報的場面,揮揮手下巴朝肖乾揚了揚說:“他已經謝過了,你就免了。”
轉眸對上肖乾的目光,桑虞跟他對視幾秒,朝他扔下一句:“你,跟我過來。”轉身走了。
肖乾看著桑虞的背影,提步跟上前去,與駱寒擦肩而過的瞬間,他清楚地感覺到那股伴著森森寒氣的不爽。
肖乾神色淡淡眼神也沒給他一個,抄著褲兜走遠了。
走了一會,桑虞聽見身后越來越清晰的腳步聲腳下一頓停了下來,身后的腳步聲也隨之停下。
她轉過身從頭到腳掃了眼肖乾:“傷好的挺快嘛。”
少年穿了件寬松合身的白色棉質半袖衫,雙手隨意抄在褲兜里,露出一節肌肉紋理清晰的小臂,上面的一處處傷口大都已經結痂。
桑虞覺得仿佛每次見到他,他都是這幅樣子,這個動作,雙手抄兜遍體鱗傷,話極少還不中聽,神情閑散又欠揍。
“還算沒白費江顯的藥。”
少年始終不吭聲,就這么淡淡的瞧著她。
桑虞這人最不喜她說話別人不應聲,偏眼前這人一貫是人狗不理,腦袋里又浮現出剛才那人虎相擁其樂融融的場景,心下一陣來氣:“可以啊,我這才走了不到一個月,我要再晚來幾天,這禁區營都快改名換姓了吧?”
“別的也就罷了,莫罕讓我養的一向心氣高一般人都進不了它的身,你給它灌什么迷魂湯了?”
她讓他留在這里養傷,他倒好,策反了她的兵,拐跑了她的虎?
“說,你是何居心?!”
桑虞越說越來氣,雙手掐上細腰,歪仰著頭質問他,晶亮好看的茶色眸子染上點點郁悶惱怒,卻反似有煙花炸裂般絢爛奪目,一向冷淡跋扈的臉上此時多了點孩子氣的天真。
肖乾默不作聲的看著她,看著看著不知怎的笑意就從心口溜了上來,扯開了他的唇角眉梢,濃濃化在他的眼里,漾了出來。
一聲低低悶笑便從胸腔傳至喉嚨,磁性而低沉,灌進了桑虞耳中。
如此,猝不及防的,撞了撞心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