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都說人在遇到對的人之前，有百分之九十多一點的幾率，總會有幾次錯的經(jīng)歷。
而另外的百分之幾的幾率，是留給幸運女神的。
無卿出生在監(jiān)獄，自小在福利院長大，關(guān)于自己的父母，她只知道他們已經(jīng)不健在，其余的一無所知。
異于常人的生世，哪怕身邊朋友成群，也注定她是孤獨的。
十七年來，她不愿接觸一切新的事物，默默神傷，似乎成了她永恒不變的定律。
無卿總會一個人去各種籃球場看比賽，偶爾經(jīng)過有人打籃球，她也會駐足看上一會兒。
她并不熱愛籃球，只是在那樣的地方，有太多她沒有的東西……
二
初次見到席含余，他十九歲，是受朋友邀請來北京玩的上海本地大二學(xué)生，那個時候，她依舊還是那么憂傷，喜歡看著遠(yuǎn)方出神。
那一日，無卿又去看了比賽，她想，為什么那些人有的熱情，她卻沒有呢。只是因為，她不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嗎？
無卿只覺得自己被人猛得生拽了一下，緊接著便感覺身上有一只手撐著她。
似乎是感覺到了不妥，于是懷在腰上的手臂又放下。
無卿很詫異地仰起頭，只堪堪看見略顯冷冽的下巴。
然后又往自己剛才的位置撇去，剛好看見一個男生手拿著籃球?qū)λf了聲抱歉，她愣著，沒有說話。
只是莫名在想，難道這就是被人保護的感覺嗎？心里暖暖的，好像什么都不怕了。
她曾經(jīng)也希望，在自己孤單的時候，能夠有個人可以陪著。
在遇到自己害怕的東西時，可以躲到別人的身后，可以偶爾撒撒嬌，偶爾無理取鬧。
可是她不敢依賴這種感覺，她怕，怕最后什么都沒有了。
無卿揉捏了一下，終是起了身做好，又忍不住瞥了眼身旁的男生，卻正巧和對方眼神對上。
于是淡淡回頭，極力掩飾好自己的緊張，反應(yīng)到了三個字：真好看。
因為遇到過很多人，知道并不是所有有過一面之緣的人都會相識，所以，無卿想啊，他于她來說，也該是個陌生人吧。
三
八月的天依舊炎熱，紀(jì)可婷終于來了微信說，她在上海大一補完課已經(jīng)回北京了，晚上想約她出去玩，散散步什么的。
無卿同意了，因為她不僅是院長的女兒，也是無卿稱得上知己的朋友。
不然，怎么認(rèn)識她們的人都說：只有在紀(jì)可婷面前，她無卿才活的像個正常人，這個她不否認(rèn)。
王府井還是如往常一般熱鬧，他們原本就在街上邊吃東西邊看看，哪曾想，紀(jì)可婷遇到了她的同學(xué)兼朋友的顧發(fā)。
而顧發(fā)似乎又認(rèn)識那個人，如此一來，一別半月，他們再次相遇了。
聽顧發(fā)說的，那個人叫席含余，很好聽的名字，不過，他們也僅僅止于知道對方名字而已。
無卿不喜歡說話，所以只好在一旁跟著，他們說，她聽。就好像……這世界繁華萬千，她只不過是個局外人一樣。
紀(jì)可婷講過，她說話直率，沒什么心眼。當(dāng)時無卿只是笑笑，不做否認(rèn)，心里卻是清楚，她的意思是：她不會說話。
這種無力和挫敗感，就好像一開口便用盡了全力。沒有人比她更渴望，找到一個懂自己的人。
只是紀(jì)可婷算嗎？
算是吧！她在心里回答。
卻不是她最想要的。
無卿發(fā)現(xiàn)，席含余似乎比她還要不喜歡搭理人。眼神冷清至極，帶著點生人勿近的感覺，渾然不似初見時溫和，他……大概是不認(rèn)得她了吧。
只是無卿哪里知道，席含余，是記得她的。
四
當(dāng)晚，顧發(fā)就加了她微信好友，無卿第一個反應(yīng)就是跟紀(jì)可婷說了一下，等了好久不見回話，只好和微信名為“君無”的人聊天去了。
說到君無，幾乎每個人的QQ微信，都會有那么幾個毫無關(guān)系的好友，君無，算是她的一個吧。
也正是因為不認(rèn)識，無卿才會覺得和他說話輕松，才能心安理得的展現(xiàn)出小女生性子。
君無對她很好，不管她耍無賴還是怎么，他都不生氣。那感覺，就像是哥哥對妹妹般的疼愛，卻又好像更甚。
無卿很缺愛，很缺很缺。
如果他們相識，她想她會喜歡他的。她沒有親情，也不像別人充滿人情味，所以只好用其他的感情，來彌補心里空落落的缺陷。
可是，無卿又不敢愛。
她好像從來沒有鼓起勇氣做過什么，不敢依賴，不敢愛，甚至是寧愿畫地為牢，也不愿放自己一條生路。
在懼怕什么？
無卿不知道了，好像很多很多。
五
她已經(jīng)到高三下學(xué)期了，過了幾天便又開始上課。按理來說，無卿是應(yīng)該住校的，可她不愿意，因為沒安全感。
而沒安全感的人是極度恐慌陌生的環(huán)境。
北京不像那些小城小鎮(zhèn)，沒有什么晚自習(xí)，所以，無卿喜歡一個人走路回那個算是家的家。
沿途看看風(fēng)景，想一些別人從未想過的問題。
她從不強求任何人留在她身邊，姚芷也一樣，只是無卿，從未想過她在姚芷眼里，是那么的不堪。
還是在回家的路上，車水馬龍的，象征著這個城市的繁華。無卿靜靜的聽著姚芷和范緋簾的話，心里變得冰涼了。
姚芷說，她自私，愛吃，總是欺負(fù)她，她早就不想跟她做朋友了，嫌棄她總是不說話。
范緋簾說，她本來就賤。
無卿沒想到，自己一直都因為姚芷對范緋簾客客氣氣的，甚至是客氣的疏離，她卻因為姚芷這樣污辱她的人格。
無卿更沒想到，相處了那么久的朋友，居然從來不了解自己，甚至于把她定義為那么不堪的人。
她自私嗎？無卿不知道。至少對感情，她從來都是認(rèn)真的。她是愛吃，卻沒有花姚芷一分錢，甚至還會拿出自己喜歡的。
姚芷說她欺負(fù)她，可每次她想做什么的時候，她都會征求姚芷的意見，何來欺負(fù)？
是她做人太失敗了嗎？還是……人心本就太過黑暗？！不適合了，離開就是了，為什么要找那么多的借口，把對方貶的一文不值？
無卿心里苦澀，姚芷或許從來沒有看見她付出過什么。想她是個多么不愛笑，不愛說話的人，卻總是在他面前笑，逗她開心，極力去維持她們之間的關(guān)系。
可是姚芷，一點都不清楚，她又要是一個人了。怎么就……那么孤單呢？明明就沒有身在高處啊。無卿看向姚芷，一副冷漠的樣子。
她想，估計在姚芷眼里，越發(fā)肯定自己的想法了吧……
可是只有無卿自己清楚，哪怕她表面再何其冷靜，心里卻早已兵荒馬亂。
怎么就，還沒有懂她的人出現(xiàn)呢？
無卿最后是被席含余帶走的，說來她自己也不敢相信，只是靜靜的低著頭跟在他身后，心里忍不住的泛酸。
無卿想起那天他因為幫她避開球而摟住她的那一下，如今十分渴望那種溫暖的感覺。
她抬手，遲疑了許久，終是沒有勇氣在他身后抱住他，她無力的把手垂下。
而席含余卻忽然轉(zhuǎn)過身張開手臂，他問她，需不需要一個擁抱？
要，她真的很需要。于是無卿遲疑的抱住他，霓虹燈下拉長的人影一長一短，出乎意料的和諧。兩次了，在她需要的時候出現(xiàn)。
所以席含余，會不會是那個懂她的人呢？
后來他說，無卿，想認(rèn)識君無嗎？
君無，無卿做夢都想認(rèn)識，只是在席含余告訴她時，確是有些錯愣了。
原來，席含余就是和她聊的很來的君無。因為那天顧發(fā)加了她微信，所以才知道的。
無卿什么都跟君無說，本以為不會認(rèn)識，又怎么會想到如今的局面，所以，席含余知道她很多很多。
就比如另一個無卿，不像人前憂郁和少言，反而活潑頑皮的很，又比如她不會說的話。
無卿經(jīng)常跟君無說，她很孤獨。
一夜平靜，無卿的接受能力很強，是那種既然已成定局，就欣然接受的人。
六
之后的一個月，紀(jì)可婷都來學(xué)校等她一起回家，期間偶爾會看見顧發(fā)和席含余，但是沒有人說話。
無卿是知道的，他明明比自己還要冷，顧發(fā)是因為紀(jì)可婷，那么他呢，為什么愿意陪她走冤枉路？
她看著席含余的側(cè)臉，回答是無聲。
很快就要臨近九月初學(xué)校按例放了幾天假。
無卿在家盯著手機，心里想著要不要約席含余，萬一他以后不會再來北京了呢？
可是無卿又不敢去約，她第一次迫切的想要勇氣，那種強烈感，是無卿從未有過的。
但她沒有勇氣啊，只能跟席含余有一下沒一下的聊著天。無卿覺得自己好悲哀好悲哀，明明就不想退縮，卻又什么都做不了。
她討厭那樣的自己。
他想去見席含余，真的很想很想。
她到底……是怎么了？
無卿陷入了沉思，遲遲不回席含余的短信，意料之中的，來信鈴聲沒有再響起。
告訴席含余她想去三聯(lián)書店看會兒書吧。如果席含余也想見她，他應(yīng)該……會去的吧？無卿這樣告訴自己。
事實上，席含余確實去找無卿了，席含余看見她時，無卿正低著頭站在書架前看一本書。
她的眉眼中滿是郁色，渾身都帶著疏離感。
無卿知道他來了，她其實在看書的時候就有留意身旁，適時轉(zhuǎn)過身，便撞進了對方深邃的眼眸里。
腦海中不自覺的迅速閃過兩次與他接觸的畫面，心跳更是漏了半拍。
好陌生的感覺。
這是不是……紀(jì)可婷常說的喜歡呢？會緊張，會想他，心覺也失了頻率。是不是因為，他是君無？
這些年，無卿學(xué)會了很多。就比如現(xiàn)在，明明內(nèi)心早已洶涌澎湃，卻依舊可以做到面不改色的直視對方。
無卿走上前扯了扯席含的襯衫，示意他跟她離開，感覺有人看過來，眼神才微微有了些不自然，立馬送了手就往外走。
兩人就這么一前一后的走出書店，然后又在大街上逛著，沒有人問為什么。
無卿停住了腳步，轉(zhuǎn)過身。
你什么時候走？
后天。
我能認(rèn)你做哥嗎？
不能。
為什么？
沒有為什么？
哦……
無卿有些失望的低下頭，她想不明白自己的行為，只知道確立了關(guān)系，才不會覺得不安。
然后，無卿感覺到有一只手摸了摸她的頭，她看向那個人。
只聽見他說：報我的學(xué)校，我在那里等你。
等她嗎？像她那種對學(xué)習(xí)呈放任態(tài)度的學(xué)生，會考上那所大學(xué)嗎？
無卿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有了目標(biāo)，17年來，她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了。
青澀的笑了笑，對認(rèn)他做哥這件事暫且沉默。
明天一天都用來陪我好嗎？
嗯。
只是那天，席含余失約了，他提前回了上海，原因是他已經(jīng)大二了，要提前開課。
尾聲
又是六月的艷陽天，無卿手里牽著氫氣球，笑著。
笑什么？
無卿不回話，只是一個勁兒的笑。不過得意忘形，總會出其不意不是？無卿還來不及聽清席含余的話，就撞上了一個柱子。
疼得她連忙抬起空余的手想揉揉被撞的地方，只是有人比她反應(yīng)更快，手伸在半路便又放了下來。
當(dāng)她看向席含余時才發(fā)現(xiàn)，那原本清冷的眸子帶滿了笑意，顯得整個人都溫和了不少。
以后多笑笑好不好？
怎么？
我喜歡你笑的樣子。
好。
無卿想啊，她是不是真的無藥可醫(yī)了？為什么，好想接觸席含余？！
在她的認(rèn)知里，喜歡這東西，碰不得。
她還是忍不住親了一下席含余的臉，等到理智回籠時，又尷尬撤回。無卿能感覺到對方的笑容僵了一下。
還沒等她反應(yīng)過來，無卿便感覺嘴上有種軟軟的感覺，甜甜的。她微張著瞳孔，氫氣球也因為她松了手而飛走，滿臉的不敢相信。
你干嘛親我？
禮尚往來。
可我親的是你的臉。
那你再親回來。
你……你耍無賴。
無卿被懟的無話可說，可這樣的他們，像極了網(wǎng)絡(luò)里的無卿和君無，真好。
在看什么？
氣球，我在想，要是綁上一個攝像頭，會不會看見不一樣的東西？
也許會。
是嘛？
嗯，要多笑。
啊？怎么說到這了？為什么？我不習(xí)慣笑。
我也喜歡你笑的樣子。
不好看。
那你就笑給我一個人看。
可以，那你不準(zhǔn)嫌棄我。
嗯。
再問你一次，做我哥好不好？
不好，我挺喜歡你的。
嗯？喜歡我什么？
不知道。
我也挺喜歡你的，只是……
我給你安全感。
這是席含余對無卿的承諾，無卿心里如小鹿亂撞，她是真沒想到，席含余會喜歡自己。
無卿覺得自己沒有什么地方是值得別人喜歡的，她之所以想讓席含余做她哥哥，是因為她羨慕姚芷，有一個如小說里寫的那般對她好的哥哥。
其二，無卿認(rèn)為自己不配。
這不全是自卑，更多的是害怕被人拋棄，就像她的爸爸媽媽，在她出生時就不在了。
她也怕曾經(jīng)這個詞，那么痛的領(lǐng)悟，既然知道很冒險，無卿又怎么會去碰。可是萬一呢，萬一他真的能給她想要的呢？
你說的，不許反悔。
好。
席含余的大手緊緊地包裹住無卿的小手，就這樣牽著她從街道一直走下去……
也許無卿永遠(yuǎn)都不會知道，那場算不上相逢的相逢，其實是席含余謀已久的驚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