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透過林間的細縫灑在大地上,淡淡清風拂過,樹葉沙沙作響。慕昕綰一身白衣穿過林間小道,仿佛是那下凡采花的仙子。慕昕綰漫步在這寧靜的山林中,只覺得心中無比愜意。
漸漸有悅耳的塤聲從遠方響起,幽遠而又神秘,好似一朵花的空靈,一滴細雨的寂寞,一輪明月的纏綿。
像是暮春時分流水落花春去也,落葉在水中蕩出的漣漪,一圈一圈的推出,由遠及近,又像是一個女子在感嘆著風花雪月,紅塵往事。
慕昕綰漸漸定下心神,閉著雙目聆聽。突然吹塤之人畫風突變,由悠遠寧靜變的悲戚蒼涼,好似一個久經沙場的將軍手捧一抔黃土,含淚嗚咽得訴說著著自己的家鄉。
塤,吹土為聲,樸拙蒼涼,卻以塤之聲吹著如此悲戚的曲子,竟讓人的心境也跟著漂浮不定。
不知南山何處悠然,不知玉門怎樣荒涼。
不知如何輕舟去,不知怎樣進酒將。
慕昕綰驀地想起西涼一役,逃難的百姓無處安身,無數的將士妻離子散,他們應也是不愿打仗的吧,誰不想平安喜樂的與家人度過一生。
思及此,她再也忍不住內心的狂躁,隨即便拔出腰間的配劍,凌空翻身而起,所過之處葉落無聲。塤聲如泣如訴,慕昕綰隨音起身舞劍。
忽而柔美若潺潺流水,落葉飛花;忽而急若驚雷貫耳,受風燕子。
只見她微微凝眸,眼隨手動,將劍在空中繞了一圈便整個人旋轉起來。
她本就身子柔軟,此時在加上劍氣的凌厲,將剛與柔完美地結合在了一起,靜如處子,動如脫兔。
只見她舞得暢汗淋漓;
舞的渾然忘我;
舞的忽視萬物。
塤聲減弱,伴隨著最后一個音婉轉上滑,慕昕綰劍尾一收,輕輕落地。
她剛站穩腳,便見一抹熟悉的身影從林中走來。
“原是九皇子,方才是你在吹塤嗎?”慕昕綰看著緩緩走來的傅景煜笑了笑。
傅景煜盯著她清麗的容顏看了一瞬,便從身后拿出方才吹的塤,勾了勾唇道:“正是?!?p> 只見他抬頭望了眼樹葉縫隙間明亮的月光淡淡說道:“自太上皇登基后,文人更注重風骨,樂師更偏儒雅,他們認為塤之聲較為悲愴,難登大雅之堂,故而作為宮廷樂器的塤漸漸開始走向沒落?!?p> “太上皇以文治國,更看重文人士族的風度與世人的精神,也難怪不喜這悲戚之音?!蹦疥烤U想了一瞬附聲道。
“但我偏喜歡它是泥捏的,發出的是土聲,是地氣?!备稻办系拖骂^撫摸著手中古銅色的塤,自嘲笑道:“以往在塞外時,便常常喜歡在懷中塞一個塤,戰爭結束后一個人坐在城墻上,對著黃沙吹這孤獨的樂聲,也唯有它才會真正的解讀你的內心,一直安靜的陪在你身邊。”
慕昕綰向前走了幾步,看著他的背影緩緩開口道:“無論王侯將相還是尋常百姓,都不過是天地之蜉蝣,滄海之一粟,是這蕓蕓眾生中的一個隨波逐流者,誰又能真正掌握自己的命數,即使是陛下他老人家,應該也有許多不得已的苦衷。”
傅景煜聞聲回首,卻見慕昕綰呆在原地出神,許是方才的話題有些沉重,便走到她面前,將那古銅色的塤遞了過去,笑道:“你也來試試看?!?p> “可……我不會??!”慕昕綰茫然地看著傅景煜輕輕出聲道。
她還未說完,便見眼前那人緩緩走到自己身后,勾唇道:“我來教你?!?p> 只見傅景煜站穩身形,將塤放到慕昕綰手中,將她的細指一根一根的擺好位置附耳道:“吹之前,腕,肘,臂都要放松,每個手指在按孔的時候,必須嚴實,不能漏氣,像這樣……”
傅景煜微微俯身從身后環住慕昕綰,他高挺的鼻梁在月色的渲染下更加立體,精致的五官似用刀斧雕刻過,慕唯言不禁有些看癡了。
“小臂要微微放松,手指不可過于僵硬……”
“哎呦!”慕昕綰不留神腦袋上被賞了一記爆栗,她忙低下頭將視線放在手中的塤上。
“想什么呢,專注些。”傅景煜看了眼正在出神的慕昕綰忍不住給了她一個小小的懲罰。
“方才我說的你可都聽明白了?”傅景煜挑眉道。
“明白了明白了!我吹給你聽便是?!闭f罷,她按方才傅景煜說的方法按住小孔,深吸一口氣,漸漸有明亮的單音從四指流出,悠遠寧靜。
慕昕綰眉眼彎彎,待她吹完最后一個音,突然臉色微變,漸漸蹲下來身子,皺起眉頭,緊緊地咬著下唇,露出無比痛苦的表情。
傅景煜見狀,心下一驚,忙上去扶她,卻在他快要接住慕昕綰的時候,她的玉容漾起了漣漣笑意:“殿下中計了?!?p> 只見她凌空翻起,運內力將落葉提起,朝著傅景煜推去。傅景煜亦順手拾起落葉,向慕昕綰丟去。
“你居然使詐……”
“兵不厭詐哈哈哈……”
嬉鬧聲打破了寧靜的樹林,氣氛不再如之前那般沉重,而是多了一份閑適與輕松。
待到二人安靜下來,慕昕綰忽然想起一件事,對身旁的傅景煜道:“對了,你可曾記得那趙家小姐?”
傅景煜沒想到她會突然問這個,先是愣了一下,后又笑道:“你竟然還記得這件事!”看她一雙眼睛認真的看著自己,便斂起笑意,說道:“那兗州刺史楊允確實將要迎娶平寧郡主,我暗中讓人將此事抖了出去,襄王聽聞此事大怒,上奏皇上將他貶到了臨安?!?p> 慕昕綰顯然松了口氣:“趙家小姐定是傷心極了,這種負心漢,不要也罷。如果換作是我,定要一紙休書給他,從此再無往來!”
“哦?”傅景煜饒有興致的看著她:“那慕姑娘未來的夫君,怕是要遭殃了呢……”
他將最后一個“呢”字拖的極長,顯然是為了打趣慕昕綰。
聽他說道“夫君”二字,慕昕綰微微有些臉紅,丟下了一句:“不用殿下操心!”便害羞著跑去。
如果她此刻回頭,定會看到傅景煜微微揚起的唇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