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小姐也是學醫的,自然是聽得懂我說的是什么意思?!?p> 鄭重沒有繼續往下說,瞟了一眼呆滯的安然。
她覺得心如刀割,那種感覺就像活體將心臟扔進絞肉機用最慢的速度,將心臟一下一下絞成泥。
她心里的白川無所不能,給她帶來陽光和溫暖的白川。
也這么辛苦。
“那時候在醫院我看見的背影確實是他,對吧?”安然突然想起這些事,急切的張口。
“是?!?p> “那天在公園讓人偶給我送水的是他吧?”
“是?!?p> “我家樓下停著的車,也是他吧?”
“是?!?p> 兩人快問快答,問的干脆利落,答的不拖泥帶水,安然陷入沉默。
“還有一件事,你可能不知道。”
“你生病那天,他去你家看你了?!?p> 暗暗疑惑,生病那天?感冒那天?
她的眼睛睜的大大的,一剎那,臉色變得蒼白。
那天那個溫熱的吻。
是真的。
“我想見白川?!卑踩黄v的開口,搭在檔案袋上的手緊緊攢在一起。
鄭重像是沒聽見她說話,“徐小姐,餓了嗎?先去吃點東西?!?p> “我想見白川?!彼痔岣叻重惖闹貜土艘槐?。
“徐小姐,白川現在恐怕沒空,我很抱歉,先去吃點東西吧。”
安然別過臉,看著車窗外倒退的影子,三點一線,雨過天晴。
她有好多疑問,想當著白川的面問清楚。
所以,她一定要見到白川。
因為,她實在是太想白川了。
“徐小姐,我知道你現在迫切的心情,我會盡快安排你們見面。現在先去吃點東西,你下午還要繼續上班,我待會兒會送你回去?!编嵵毓俜降慕忉屩?。
安然長長的嘆了一口氣,撇眉,“你不要叫我徐小姐,叫我安然就好了,不然聽著我怪怪的。”
“好?!?p> “那個,這份資料我能帶走看幾天嗎?”安然舉起手里的檔案袋。
鄭重笑了,在一個中餐廳前停下。
“當然能,這是我送給你的見面禮?!?p> 安然恍惚,盯著手中的檔案袋,見面禮?
這份見面禮也太沉重了吧。
晚上回到公寓的安然,無暇顧及吃飯,更顧不上肚子餓。
迫不及待的將檔案袋里的信拿出來,撫了撫自己的胸口,強行讓自己鎮靜。
“呼?!遍]眼深呼吸。
慢慢的撕開膠水封住的信口,字跡干凈整潔。
“安然,我病了。其實我是個私生子,庶出的私生子,我的母親是個臭名昭著的小三,我還有個哥哥,不同母親生的,他叫白程宇,他總說我是煞星,我的出現改變了他的所有,他說他恨我。也是,如果我母親沒有生下我,他的媽媽就不會郁郁寡歡而后尋病終,我自然是知道他恨透了我,后來我父親把我們母子接了回去,我母親終于不再是小三,可難逃一輩子背著這個罪名了。白程宇用自己的生命逼迫父親,希望我們遠離這個家。我答應了,于是我跟著母親回到了這里,他不想看見我,我也不想這么累的生活,皆大歡喜的決定??墒呛镁安婚L,后來我還是回到這個讓我害怕的家,我的父親過世了,是我萬萬沒想到的,我的母親妄想將我永遠藏著,可父親不是這樣想的,他在遺囑把多數財產都轉到我名下。白程宇心高氣傲,野心太大,不能打理好這些事物,我的父親自然也是這樣認為的,他不甘心這樣的分配,找人把我打了一頓,我差點死了。閉上眼睛前最后一刻想的,是你。”
“你到了新的學校,會結交新的朋友,這個年紀的女生多數會談戀愛,不知道你談戀愛了沒?我被我母親強迫著做自己不喜歡做的事,我討厭這樣的自己,討厭現在的生活。當初你在那個支離破碎的家里時,是不是也像我現在這樣對生活失去信心?如果還能再見面,還想告訴你,以后不要那么堅強了,女孩子,可以撒嬌,可以拒絕自己不想做的事情,同樣的,你真的很勇敢很堅強,我才知道,原來安然你呀比我厲害太多了?!?p> “他們都叫我私生子,雜種,我不配得到這些,我不聽。可是安然,這話要是落入你的耳中,你會不會也用異樣的眼神看著我呢?我知道,這事本身就不能拿到臺面上說,我累了,我也會有累的這一天。沒想到吧?有一刻希望自己能一覺睡到天荒地老,能睡到永遠不要醒過來,這是不是抑郁癥的表現呢?這樣的態度一點都不積極是不是?你又要嘲笑我了?!?p> “我變得越來越懦弱,遇到困難時我只想著如何逃避,這樣子的我,我自己都厭惡!我該怎么辦?母親讓我學習的東西越來越多,我感覺到肩膀上的重擔了。如果人生能有選擇的模式,我想為自己選一個自由自在的人生。而你呢?你還會選擇像蒲公英一樣的人生嗎?”
“安然,我不會再為你寫信了,我不能陪在你身邊,還是希望你能像我想象的那樣,越來越優秀強大,能保護好自己,照顧好自己,越來越幸福,就好了。如果我能在你身邊,我也希望你能做個快樂的小孩,無憂無慮,但是這樣的期望,怕是到不了了。”
最后一封信的落款是二零零六年,夏。
信封已經開始泛黃,信里的字跡也開始變淡。
這些信,過了六年才漂洋過海的落到自己的手上。
白川為自己是私生子的事情而自卑,可他又怎么會明白呢?
安然喜歡上白川的時候,她才是微不足道的那個,比一顆沙子塵埃還要輕的存在感。
她甚至有比多數人都糟糕的人生,讓她自己都唾棄的人生。
他在害怕什么呢?
這不是他的錯。
他在自卑什么呢?
既然能鼓足勇氣去喜歡,又自卑些什么呢。
傻孩子。
安然把這些信藏了起來,又拿起病歷仔細查看。
輾轉反側。
腦海里想的全是何時才能見到白川。
她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這個夢讓她放松自然,以至于她不愿意醒過來,怕醒來就要面對現實。
夢里有白川走在身側,那個每天朝氣蓬勃的少年對他說:有你在,甚好。
原來,自己對白川來說,也是這么重要的。
像那一次在爛尾樓里解救了差點被“羞辱”的她,他帶著溫暖和希望,那雙有力的手把她從人群里扯了出來,白凈又整潔的領口比當日的太陽還要耀眼。
她還夢到了黃月秋,她抱著小小的自己,說:我的小寶貝。
原來,我也可以是你的寶貝,像稀世珍寶那樣嗎?
他們都說,不會再離開自己了。
她在這一場夢里幾乎魔怔到醉酒,醒來時望著空蕩的房間陷入沉思。
但是他們都離開了。
原來夢和現實都是相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