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松鳴擠出一個微笑，畢竟是被幫助的一方還耽誤了對方的工作，若是冷著一張臉就失禮了些。可心中擔憂父親，這一個玩笑就算是極限。

　　劉曼則輕易看出這里面的勉強意味，笑著拍了這一巴掌便以休息為由閉目養神，免了沒話找話的尷尬。

　　大約一個多小時的沉默，終于下了高速。石松鳴打開導航，輸入小鎮醫院，車內終于有了點聲音。又是半個多小時的鄉村路才到達目的地小鎮醫院，見了父母確認無大礙，石松鳴算是松口氣，然后嘗試用第一種能力治療父親。手臂的燙傷問題不大，卻在眼睛上犯了難。這東西結構精密，實在有些不敢下手。

　　本已經昏昏欲睡的石父石母卻是因為劉曼的出現而徹底精神起來，目光不斷在石松鳴和劉曼之間兜兜轉轉，

　　石松鳴聽了幾句，這才意識到情況不對。趕忙眼神暗示父母不要唐突失禮嚇到人家，卻是毫無效果。無奈，只好安撫父親趕緊休息，再拉著母親和劉曼去找值班醫生做進一步的確認。

　　具體問答不必多說，石父主要有兩方面的問題。首先是白內障，醫生的建議是做手術。其次是手臂燙傷，一連串黃豆大的水泡已經妥善處理，按時換藥即可。

　　值得一提的是，石母也不知從哪里聽說白內障要熬到近乎失明才可以手術，還反駁值班醫生。值班醫生暗暗翻個白眼，卻也懶得與這種油鹽不進的中年婦女爭論什么，只是提醒石松鳴慎重考慮此事。

　　告辭了值班醫生，三個人在走廊里討論起來。石松鳴和劉曼都選擇白內障手術，石母小聲抱怨幾句卻也沒有多堅持。在手術時間和地點上，劉曼卻是表現得比石松鳴還激進，建議連夜返回魔都，次日趕早掛號并安排手術。

　　“這也太急了吧？”石母倒不是不關心丈夫，只是不適應這種雷厲風行的作風。小老百姓去大城市看病，而且是做手術的這種。誰知道要耽誤多長時間，當然要為長期在外準備周全，換洗衣服和被褥等等，怎么可能說走就走到了地方再一切用錢解決？

　　石松鳴想了想，卻是同意了劉曼的建議。“魔都看病也不是那么簡單的，早一天去，也就早一天排隊。父親現在的視力已經很差，若是再因為看不清東西而受傷可就糟糕了。正好劉曼有車，我們就直接回去吧。其他亂七八糟的東西，我抽空回來取就好。”

　　見石母還有些猶豫，劉曼拉住她的胳膊柔聲勸說起來，神態頗為親昵。而絕大多數中老年人的特點就是吃軟不吃硬，條理清晰的理智分析根本聽不進去，反而是那些溫言軟語的話言聽計從。說白了也就是對不熟悉的新事物一定程度上喪失了思考辨別能力。

　　許多專坑老人錢的騙術和營銷手段皆以此為基礎。核心主打‘親情牌’，騙子和營銷員們為達目的噓寒問暖，恨不得認爹認媽。

　　這里的情況也類似。石松鳴很快就有一種目瞪口呆的感覺。母親和劉曼的關系進展似乎太快了些，甚至懷疑劉曼是不是失散多年的親閨女，自己卻是領養的。

　　接下來的事情不用多說，四人直接搬東西并簽字出院，坐上轎車返回魔都。后半夜三點多到了醫院。整個過程中，劉曼對二老頗為照顧，似乎已經以石家媳婦自居。而石松鳴安頓了父母，看看時間索性直接去門診部門口等開門掛號。

　　待天色大亮，醫院里漸漸嘈雜起來。石松鳴第一個掛上號，又扶著父親去診室門口等待。沒多久就被叫號并開始簡單的問診。白內障也算是一種常見病，醫生確認沒有其他病癥干擾，且手術意愿明確，便直接辦理相關手續。

　　之后又是一番折騰，各種手續、單子、交款、簽字還有幾項簡單化驗。石松鳴自認不是蠢笨之人，卻也是鬧得暈頭轉向。只能按照工作人員的引導行動，近乎提線木偶。劉曼在這方面也沒什么經驗，只能偶爾提醒幾句，避免疏漏。

　　另一方面，石父由于視力驟降，在陌生的環境很受影響，即使是上廁所這種小事也需要人簡單看護。住院部廁所內也就有了如下對話。

　　“和你說個事兒。”石父靠在窗邊，聲音沙啞沉悶。

　　“怎么？”石松鳴心不在焉的回答，低頭彎腰幫父親弄好褲腰帶。

　　“我好賭又嗜煙酒，說實話我也明白這是壞習慣。你對這三樣完全不沾，我很高心。不過我想知道一點，是不是因為把我當成反面教材，這才深惡痛絕？”

　　“差不多吧。”石松鳴想也沒想就簡單回答道。一方面他是閑聊狀態并未深想，另一方面沒有兒女，也就難以代入一個父親的身份考慮答案。

　　“被孩子當成反面教材，真是個不合格的父親。”石父自嘲苦笑。頓了頓，又嘆氣道：“人老了各種大病小病難免，今后時不時又要牽扯你的精力，怕是更不合格了。”

　　石松鳴一呆，萬萬沒想到父親會這么說。抬頭看見那有幾分悲凄的表情，更是錯愕。這副形象可是與記憶中父親的強勢倔強差太多。一場突如其來的疾病，可以對人產生如此大的改變？亦或者自己太久沒有注意過父親的變化。

　　想及此處，石松鳴一時不知如何作答，片刻后才勉強說道：“這些都是我應該做的，還有反面教材什么的……也遠遠算不上啦。周叔那種的還差不多。”

　　石松鳴并不知道周叔的全名，只記得他是父親的賭友。幾次父親因賭博被拘留罰款，都少不了這位一起。更多時候，則由于這位是個徹底的光棍，景差局只能把電話打到石家讓石父去交罰款領人。

　　而石松鳴印象最深刻的初中時的那一次黑澀會入校討債事件，非要向前追溯一場賭局的話，也有這位周叔的身影。

　　是以石松鳴甚至不自覺的將對父親的部分惡感轉嫁到這位周叔身上，類似‘壞孩子帶壞我家好孩子’的感覺，對其觀感可謂負面至極點。

　　“你周叔……”石父抿嘴重復，點點頭又搖搖頭，忽的嘆氣道：“其實……我們欠他個人情，你有機會幫他一次吧。”

　　石松鳴無法給出個答案。拒絕定讓父親心傷，不利病情，可肯定又有違本心。索性生硬的轉移話題。“走吧，別讓她們等急了。”

　　待一應事務安排妥當，已經是十點鐘。石松鳴坐在病房外的長椅上，腦中不斷浮現在廁所內的兩句對話，心緒更加紛亂，鼻子也有些發酸。想到有關周叔的囑托，又是各種別扭。

　　咬咬牙強行轉換思路，這才想起另外兩件重要的事。首先自然是再次對就坐在身邊的劉曼道謝，而后者只是微笑搖頭。其次就是今天星期一，是需要上班的。

　　“那個……你今天不上班嗎？”石松鳴奇怪問。同時掏出手機準備打電話請假。

　　“其實我算是某種程度上的自由職業，工作時間并不穩定。就像昨天你也看到了，搬家搬到一半，突然就要工作。”

　　“為表謝意，中午請你吃飯。”

　　“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劉曼笑道。

　　“我先打個電話，一會再聊。”

　　石松鳴告罪一聲，轉進樓梯間。而手機里也傳來余哥的聲音。

　　“正巧我還想給你打電話，你這就打過來了。趕緊過來，今天白大美女不在。我這邊給你找個進貨的理由，可以不算遲到。”

　　“那個，我是想請個假。”

　　“又請假？”

　　“父親住院手術，我得陪護一下。”

　　“老弟，不是我說你，咱就事論事。連續請假這種事，不論真假都很犯忌諱。”

　　“我也沒辦法。”石松鳴無奈道。

　　“一天夠嗎？”

　　想想醫生有關白內障手術的介紹，石松鳴點頭：“應該夠了。”

　　“這樣吧，我給你打個掩護。如果今天白大美女沒問起，我就說你出去看貨了。之后補個條子，打卡也能糊弄過去。”這顯然是一種繞開請假的違規方案。

　　“謝謝……呃……”石松鳴看著緩步臺上面的一道靚麗身影，和戲謔目光，后面的話再也說不下去。

　　“喂，怎么噎住了？”

　　“恐怕不用麻煩了。”石松鳴苦笑。

　　“怎么？”

　　“白部長就在我面前。”

　　“臥槽，趕緊躲起來！”

　　“面對面、眼對眼了都。”石松鳴苦笑回答。

　　“咳咳，那啥……自求多福，另外別把我供出去。”余哥尷尬的低聲道，直接掛了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