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喬吃著蘋果,看著望向窗外出神的依喬——就像一年半以前的夏天。
今天是大年初四,一家四口完成了傳統(tǒng)新年的例行公事,從云青鎮(zhèn)回到宜田。小鎮(zhèn)上重油重鹽的菜肴和連續(xù)三天只吃不動的過節(jié)方式讓若喬冒了一臉痘痘,腰身也粗了一圈。依喬倒是沒有發(fā)胖,白皙的臉蛋甚至顯得消瘦。闊別家鄉(xiāng)半年,不論是宜田還是云青鎮(zhèn),不論是媽媽做的家常菜還是年節(jié)的大魚大肉,都不能讓依喬興奮。在宜田家里的時間,她到處找家務(wù)做,而當媽媽讓她休息時,她則埋頭在《紅樓夢》里,很少說話。
初七,過了初七,年味就淡了,我就有理由回學校了——依喬在心里盤算。她只有讓自己在具體的家務(wù)中忙碌、或在喜愛的作品里沉浸,才能短暫地忘記蕭梓舟。而一旦閑下來,無盡的思念就會將她纏繞,相思太苦。
若喬看著依喬一動不動,像是入定了一般,便清了清嗓子,問:“你真不去?”
依喬嚇了一跳,回過頭來,說:“不去。”
理(5)班的師生聚會安排在今天中午十一點。由蕭梓舟、袁志誠和江盛組織,邀請了柏常青、向六野、張文生和英語老師云霞。報名參加的學生有三十多人。地點是七中旁邊新開的一家飯店,地界大、有檔次。
若喬再次問:“你真不去?這樣朝思暮想的,去了不是正好見見么?”
依喬紅了臉,看了一眼時間,走近若喬,關(guān)上門,拉她在床邊坐下,說:“和蕭梓舟分開,我很難受,心緒不寧,我現(xiàn)在最想做的事情就是見到他,其他的事在這件事面前,不值一提。”
若喬手中的蘋果啃了一半停下了,她嚴肅起來,認真地聽依喬繼續(xù)說:“可這是你們理科(5)班的班級聚會。我是因為是你姐姐陪你去,還是因為是蕭梓舟的女朋友陪他去?以你姐姐的身份去,我就對你撒謊了,對老師和同學撒謊了,因為我只是想見到梓舟。而蕭梓舟女朋友這個身份,我現(xiàn)在還沒有信心讓老師和同學們知道。”
依喬的眼里是溫柔的失落,她接著說:“我現(xiàn)在終于理解了,《詩經(jīng)》中說,‘士之耽兮,尤可脫也;女之耽兮,不可脫也’。不過......我現(xiàn)在連他‘耽’沒‘耽’都不確定。”
“他不喜歡你嗎?”
“他關(guān)心我、照顧我,事事都想著我,到哪兒都陪著我,也表達過喜歡我,但是......”依喬抬起低垂的眉眼,“我總覺得,如果沒有我,他也會有別人。而如果沒有他,我便覺得人生沒意思。”
若喬手中的蘋果掉到了木地板上,發(fā)出沉悶的聲響——她無法理解依喬的感受,她覺得驚訝。
“水木沒別的男生嗎?再說,不談戀愛,就不能活嗎?”若喬瞪圓了杏仁狀的眼睛,皺著眉頭,似乎在責怪依喬。
“等你戀愛就知道了。這是一種讓你魂牽夢繞的情緒,讓你坐臥不安、茶飯不思,但卻沉醉其中,滿心歡喜。這些情緒會真實地反應(yīng)在你的身體上,悄悄告訴你”,依喬再次確認房門關(guān)了,湊近若喬低聲說:“當我確定我能和蕭梓舟在一起,確定我們成了情侶,我那個月的生理周期都紊亂了。”說完,依喬的臉又紅了,但她接著說:“首都很好,水木很好,我身邊的同學老師都很好,但是于我而言,最好的是和他在一起,散步、吃飯、聽音樂會……做什么都在一起,哪怕不在首都、不在水木都可以。”
若喬俯身撿起蘋果,站起身來在房間里來回走,她需要一點時間消化依喬的話,于她而言,愛情是一個陌生的課題。
若喬邊走邊說:“蕭梓舟是不錯,人品正,長得帥,成績好。但是,他是中考狀元,我們老早就認識他了。你什么時候開始喜歡他的?”
“我不知道。可能是在報紙上看到他的第一眼,那個時候就覺得他和別人不一樣,真正見到他的時候,心理上自然就帶著一份仰慕了。”
“所以你到底是仰慕他,還是喜歡他?”
“一個女人,對男人的愛,應(yīng)該是始于仰慕的。”
若喬停下踱步,再一次驚呆了,“女人”“男人”“愛”——每一個字,真切又陌生地扎著若喬的心。再看依喬,她說完這話竟也是一臉驚訝——連她自己都沒想到,她愛蕭梓舟。
見依喬如此,若喬索性把話說開:“愛和喜歡,不一樣吧?”
依喬似乎在回味自己的話,她一邊思考,一邊念叨著,像是在回答若喬的問題,又像是在自說自話:“不一樣,不一樣。喜歡,是以我為中心,而愛,是以他為中心。喜歡,是我覺得我想擁有,而愛,是我覺得我不配擁有......”
若喬快速坐下來說:“你覺得自己配不上蕭梓舟嗎?你怎么能這么想呢?這叫妄自菲薄!”
依喬看著若喬激動的神情、漲紅的臉,想:曾經(jīng)以為也許我的妹妹和我喜歡上了同一個人,但是,在我和這個人之間,妹妹更喜歡我。
依喬欣然一笑。
若喬卻沒有察覺,接著說:“我今天見到蕭梓舟要好好教育他!你要記住,你首先是爸爸媽媽的孩子,是我的姐姐。其次,你是宜田高考文科狀元,是讓七中文科‘光宗耀祖’的人,你是水木文科基地班排名第一的學生,你從小多才多藝、品學兼優(yōu),你一點也不比蕭梓舟差!你善良美麗,能歌善舞,文采卓然——蕭梓舟應(yīng)該問問他自己,何德何能擁有你?”
若喬一番高論結(jié)束,有些喘不上氣兒,她的胸口在義憤填膺的情緒中微微上下起伏。
感動和開懷讓依喬“哈哈哈”笑出聲來,她正準備說些什么,若喬的手機響了——是蕭梓舟來電。
“你來了嗎?大家都在等你。”沒有稱呼,沒有問候。若喬已經(jīng)很久沒有聽到蕭梓舟的聲音了,還是那樣冷靜低沉,卻讓她心跳加速、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若喬稍稍平復心情,冷靜地說:“這就來。我正好有話要單獨跟你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