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封建孝道是一張細密的漁網，那么佛道禮教便是那刀俎，它們一捕一割，完美配合。她便是那只魚，順流而下，隨波而流，不可掙脫。】

　　作為21世紀的新青年，我顧千年向來是不相信什么鬼神之說的，可偏偏老天和我開了個巨大的玩笑，以至于讓我的靈魂在異世中，顛沛流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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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百般聊賴地盯著眼前坐著農活的小丫頭，再次長吁了一口氣，抬頭望望天上的大金橙，縱是天上驕陽似火，自己也感覺不到一分一毫。

　　四周的農田的土地干硬，像是硬皮的橡膠板一樣層層開裂，地面緊皺地豎著幾根菜芽子，稀疏又可憐，它們生生被陽光映出了枯黃，明眼人都能看出來活不成了。

　　可偏偏有個眼瞎的。

　　眼前小丫頭面色黝黑皮膚發(fā)黃，約莫十一二歲的樣子，手掌已經有了生出老繭的樣子，頭發(fā)亂蓬隨意札束了一下，衣服破爛有多處縫補的痕跡，一臉執(zhí)拗地松著土地，豆大的汗珠滾進了泥土的裂縫，似乎要趕緊逃離般一瞬間消逝無蹤。

　　“別種了，”我皺著眉頭道，“你爹娘都要把你賣了，還心心念念為他們好，圖什么呢？”再者，這般種樣子，神仙也保不活的。

　　小丫頭頓了一下，轉頭看向我，明亮又不帶纖塵的雙眼與她的出身絲毫不符，一字一句地說道：“姐姐，不可以說我爹娘的壞話啊，他們對我可好了，不會賣掉我的。”我看著她絲毫不開玩笑的樣子，心中郁結的氣如果可以幻化成型的話估計可以累上云層了。

　　來到這個世界已經有一個月了，不像很多小說中的穿越到剛死人的身子中，我以上輩子的靈魂形態(tài)被鎖在了這丫頭林雪的身邊，只能在一定范圍內活動，而且旁人也看不到她，只有林雪，偏偏是林雪——

　　一個死守教條的、可愛又可憐的小丫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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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曾經幻想過無數(shù)個穿越情形。

　　初高中那會兒迷戀穿越小說，總是想著自己穿越后會風光無限，但其實內心也清楚，這只不過是將現(xiàn)實的悲戚轉移到了虛妄中，帶著悲戚與虛妄的感情投身于不屬于自己的世界，說得好聽點是天真爛漫，但過多的沉溺后則成了逃避與麻木。

　　千金小姐、和親公主，最不濟也是一個官府的庶出小姐，連平民百姓家的女兒都沒有去想過。也是，那時候的自己總是想著在異世干出一番大事業(yè)，可現(xiàn)在仔細想想，我會什么呢，這個異世我又能干什么呢。

　　書到用時方恨少，事非經過不知難。

　　原本自信的口才第一個給了我巨大的打擊。

　　這一個月來和林雪打好關系后，自己想方設法地將可以實施的、不可以實施的，成功率高的低的，發(fā)展前景好的壞的各種知識呀渠道啊掰著手指頭一個個給她數(shù)過來，估摸著我上輩子對七姑姑二奶奶也沒有這么熱忱，就希望她可以爭氣一點，帶領他們全家走向小康，似乎這般就可以實現(xiàn)自己的生存價值。

　　可任自己嘴皮子都要磨破了，那傻丫頭也是愣愣地，一本正經、翻來覆去地說道著禮教。我原本想當然地認為是小丫頭被封建禮教麻木了腦子，后來覺得不像，百般追問下，小丫頭才吞吞吐吐地說自己信佛。

　　不同于前世的釋迦牟利，風霧國信奉的是善施之佛“夙羅”，一位傳說之中樂善好施的民間孤女，擁有著強大無比的靈力，信奉崇拜者大多為布衣百姓，不過那是從前的日子。

　　我腦中想起這小村子中心的破敗廟宇，偶爾瞥見，只覺得無人踏入許久了。村子本就不富裕，再加上三年饑荒，百姓怎么會顧及到神靈？

　　這世道啊，人渡不了己，更渡不了佛。

　　而佛？渡不了己，更渡不了人。

　　信佛？我瞧著小丫頭怎么也不像識過字讀過經書的人。

　　真是個小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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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恍惚之間突然聽到茅屋內傳來了女人的哭鬧聲和男人暴躁地吼叫聲，我心下了然，林雪他爹早就有將她賣入青樓的打算了，只不過林雪她娘攔著一直不同意。從別人口中聽聞說，這片地荒了三年，本以為挨完一年餓就過去的事越拖越久，村里的農民百姓一年來早就走的差不多了，也就林家還在磨嘰。

　　其他人都覺得林家是舍不得這片土生土長的土地，但是我心里萬分清楚，林家哪里是舍不得土地啊，他們是真的窮地叮當響了，勉強湊了離開的路費，卻再也擠不出其他的了。

　　我把玩著發(fā)絲，心中估量著這事的結果。

　　可還沒在手指上轉個幾圈，屋內傳來了林雪撕心裂肺的哭聲，我眉頭一皺，連忙起身奔向茅屋，茅屋上蓋著的稻草凋敝，風沙吹起塵土漫卷了空蕩的土院。

　　透過破爛腐朽的門軸，我一眼望見了站在破爛屋子內的呆滯的林雪，張了張嘴還沒說什么，林雪倒是自己看了過來，紅著眼睛輕輕對我說：“姐姐，你的說對。”

　　那一瞬間，仿佛有日月星辰從她的眼眸中劃過，卻又轉瞬消逝。我的心臟開始抽疼。

　　從來沒想過與一個十一歲的孩子去掙個對錯。

　　穿越以來對丫頭的印象也只停留在蠢和傻，每次自以為是的關心，事實上內心總會有攀附而上的一點優(yōu)越感，像是藤本蔓草絲絲密密地纏繞在心臟上，隨它一起狠狠跳動——

　　盡力避免又無法逃脫，悲天憫人般地指手畫腳。

　　還沒等我多想，林父突然抬高的音量打斷了我的思路。“哪里來的姐姐？”本來見林雪進來還有些心虛的林父見林雪說了昏話，瞬間又來了精神，對著林雪一頓呵斥，這屋內只有三個人，并沒有什么姐姐的。

　　“我看見了。”林雪瞪著眼睛，一臉不服氣的樣子，將她瘦小的手指指向了我，篤定地說，“從今天早上開始。”

　　這還有什么不明白的？

　　我心下了然，五味雜陳地回望著她。

　　如今天下六分，林雪出身在臨海的風霧，而風霧最諱忌的，莫過于邪祟之物。

　　比如像現(xiàn)在這般——看見什么不干凈的東西。

　　我苦笑，林雪這是知道她娘親舍不得她，這才出此下策的。

　　十一歲的孩子，懂事的讓人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