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話像是在冬季的西伯利亞潑出去的一盆水,在落地前就凝固成了冰,碎裂在地上發出“咔咔”的聲響。我終于明白,視線中沒有春風,沒有夏雨,也沒有秋葉——只有冬雪啊。】
徐藝娘隔天便告知我已經被西月要了去,那時我才知道西月姐為了翻我被下毒案子去拜托了領班。
西月性子清高可是人盡皆知的。徐藝娘略微帶著嫉妒與羨慕地開口:“雪兒啊,藝娘知道你心善,但你往后隨著西月姑娘去了,可不能那樣莽撞了。”
“謝謝藝娘。”我想到了那個善良天真的小丫頭,就完全笑不出來了。林雪的仇完全可以說是西月報的,而我能為她做的少之又少。
將本就不多的衣物整理好后,我離開了呆了一個多月的花苑小房,跟著婢女去了西宮。臨走前我還是沒忍住往回望了一下,心里默默地說:再見啦。
白天的這里環境清幽靜雅,完全想不出來會是尋歡作樂的場所,尤其是西宮周遭茂林修竹,隱約有黃鸝啼叫,景致清幽,雅意絕塵。
婢女將我領到了側房中,福了福身子:“這里是西月姑娘安排的住所。姑娘今天去了前院會客,可能會晚些回來。”話音剛落,我便聽見了前院傳來逐漸變大的爭執聲,疑惑地問道:“那怎么了?”
婢女像是習以為常的樣子,有些遺憾的說:“那是小苑里的一位姑娘,想要跟著西月姑娘學藝,只可惜當時西月姑娘并沒有收人的想法,現在有了你……”婢女一頓,轉了一下話題:“西月姑娘說這西宮你可以隨意走動,有什么需要的話也可以和她說。”
西月姐姐對我也太好了吧!
我總感覺故事的發展有了神轉折,有了種抱上粗大腿的趨勢。我將衣務整理好后感覺前天撞的地方開始疼起來,果然還是要認真努力的鍛煉身體啊。
等前院的爭執聲沒了,我起身準備去小苑走走,并不準備給自己拉仇恨。
只是完全沒有意料到那個妹子會在候著我,我錯愕地望去,這才發現是位熟人。女子冷艷的臉在望見我的一瞬間也產生了裂縫,似乎不敢置信西月收的人是我。
記憶中非常清楚的,那位領林雪進入青樓的女子,當時的嬤嬤管她叫什么……月媛,對,我想起來了。
那一瞬間,月媛的臉上出現了憤怒、不平、嘲弄以及諷刺,沒等我反應過來,她冷冷地瞪了我一眼,然后轉身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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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空的黑化作了純墨,“天下第一樓”的中心依舊喧嘩熱鬧,而較為偏遠的小苑卻早以漆黑一片,只是依舊有一個小小的房子里燃著微弱的燈火,透過窗戶隱約望見一個窩在角落、捧著書的女子。
月媛小心地將手中破舊的琴譜翻了一頁,突然想起白天的事,又覺得委屈不平,她在西宮前求了兩個月,也沒見到西月本人幾次,原以為她本就沒有收人的意愿,結果轉眼收了個她領進來的女子?那人除了一張臉還有什么?那真摯到虛偽的善心?
心中冷笑,將手掌一翻,見到手指上青青紫紫的勒痕,強烈的不甘心從胸中噴涌而出,似乎感覺不到疼痛般,月媛雙手握拳,任憑指甲陷肉中——無論如何,她一定要成為花魁上位。
月媛平復心情后繼續一頁一頁翻著琴譜,認真而仔細,仿佛沒有感覺到睡意般。
長夜寂靜,還在繼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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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點著微弱的燈火坐在庭院里,等候西月回來。抬頭仰望星空,近處帶著點微紫,蔓延到遠方又稱為了深墨,偶爾有明星閃耀。
不知道小丫頭會不會在天上看著我。
并無睡意的我沒有邊際地想著從前的事情,但想多了總覺得對自己的將來沒有任何幫助,或許該想想怎么打算以后的生活。
“雪兒這么晚了你還不睡嗎?”未見其人先聞其聲,聽著柔和空靈的聲音我腦中便浮現起西月曼妙柔轉的身形,我不禁揚起了嘴唇,開心的說道:“等你啊姐姐。”現在相當于現代的十點的樣子,說實話并不晚。
我看向面前走來的女子,白色長袖長裙貼身勾勒出她的形態,肌膚如雪,飄逸似清風明月,清越如玉泉流淌。
美人一笑,萬物都失去了顏色。
西月走進自然而親昵地挽住了我的手:“正好我也有事要和你商量,我們進屋聊。”
我心中一緊,突然間有些擔心起來。
西月感覺到了我身體的僵硬,進屋后坐在黑漆桌子的對面便緩緩對我說道:“你這樣是不行的。”用的是肯定句。
我疑惑地望向她,哪里不行?
“我看你的表情,便可大致摸清你在想什么了。”西月柳眉一挑,嚴肅認真,“你這樣是不行的,無論如何,你要學會怎么控制自己的情緒與表情。”話落后,我竟然在西月的眼眸深處看到了一絲不忍,但轉瞬即逝,她接著補充:“至少在這里。”似乎是輕聲的呢喃,不認真聽真的聽不見。
她似乎不想多談這個話題,西月話鋒一轉:“南雀走了你知道吧?”見我點頭,她抿了抿唇,接著說:“過些天舉辦選拔花魁的比賽,你樂意參加嗎?”
其實是沒有興趣的,但是看到西月期盼的眼神后,我抑制不住點了點頭——心里一團亂遭,沒有對未來的任何打算,更像是一個牽線木偶,她牽一步我走一步,動作僵硬遲緩不說,自己的腳還磨破了一層皮。
西月似乎解脫般裂開了一個笑容,帶著無盡的寬慰,如畫中伊人溫婉典雅,道出的字句清晰,再沒有閨中少女的清脆悅耳,也沒有色馳婦人的世道滄桑,只有那秋季大紅的楓葉與磨久了的墨汁,端莊與青澀病重,以及回蕩在胸間的苦澀,“那姐姐就祝你在比賽中成功奪魁,獲得領事與貴人的青睞。”
貴人的青睞。
我成功保持了面色不變,但心里卻再次顫抖起來,我終于回想起了自己現在的處境——這里是青樓啊。
嫖與被嫖,跨越了無數的時空與歷史,無論何時何地何方,都固有的、存在的、默認的生長著。
現在擁有一定自由與清白的我,可以優越到幾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