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口中被堵住的麻布被扯開的一瞬間,發出刺耳的尖叫:“你該這么對我,我一定讓爹爹把你這里鏟平!”
男子也隨即皺著眉頭等待少年的解釋。
少年一點也不著急,他淡淡地嗓音聽起來還帶點委屈:“大人,在下是因為擔心夏小姐的危險才出此下策的,西洲附近荒涼,墳墓占了多數,這是不讓夏小姐身染鬼氣啊?!?p> 嘖,真扯。
就是怕那個什么夏小姐人煩話多吧。
那些人會信?我忍笑望向那三個男子,卻見為首的那個男子一本正經對夏小姐勸道:“小姐,我們……”
“爹娘怎么不來接我?我的婢女呢?怎么叫你這個狗東西來?”夏小姐狠狠拍了拍棺木,沒有肯從棺材中走出來,她清麗的臉龐又轉向了我們,挑了挑柳眉道,“真是晦氣,睜眼就看見那兩個丑八怪。”
她眼角畫上的脂粉過了些時候依舊亮眼,亮眼到與周圍的破敗荒蕪格格不入。
我轉了一下手腕,對著夏小姐揚起了笑容,聲音是盡量的溫潤友好:“夏小姐,您說話前可以從棺材中出來嗎?這東西坐久了晦氣?!?p> 看著面前女子想起身又突然頓住的身形,我心中舒坦了,果然還是要膈應一下人啊。
“你算是什么東西?敢這樣和我說話?”夏小姐從棺材中坐起,我這才發現她身上穿的似乎是錦緞織成的大紅色嫁衣,腰上束著絹帶,暗色魚尾紋披在肩上耷下了一邊,邊上用珍珠點綴,熠熠生輝。
我笑容不變,正欲繼續說話,卻被身邊的少年攔了下來,他輕輕碰了碰我的手,上前一步對為首的男子說:“大人,天色將晚,不如在西洲休息一晚,明早出發?”
要明早出發干嘛連夜趕來,明顯就是不想別人知道唄。
我對少年的挽留不以為然,看著那小姐一身華貴的嫁衣卻出現在棺材中的樣子,心里已經估摸出大概原委了。
“在這破地方休息?”夏小姐冷笑一聲,“在這里說話我都覺得惡心,總管,我們趕快走?!闭f罷,她提起裙子拎高,似乎生怕弄臟紅裙。
總管俯身應和一聲,但他微皺的眉頭已經暴露出了他對這位小姐的不耐,可以看出這位來自北耀的小姐的脾氣是被家中家長慣出來的。
不過她爹娘真的疼愛她就不會把她扔在棺材里飄了那么久,還讓這三個不像好人的人來接她。
當然,這也許只是我的眼睛被酸到后的一面之詞。
我靜靜地看著這位夏小姐小心翼翼地踏在這片萬分安全的土地上,再瞄了瞄三個隨從忍著耐心慢吞吞的時候,有些想笑。
走在后面我也沒想忍,嘴唇翹起后突然發現右邊傳來的目光。
少年瞥了我一眼后,走進輕聲道:“你先走吧。”
我聽話地停下了,回道:“我在這里等你哦。”
少年詫異地看了我一眼,但也沒說什么。
晚風拂過我的臉頰,發絲撓著脖子很癢,月光照在眼前的大江前,隱隱投在木船之上,將他們五人的影子拉長,帶著殘留孤涼的氣息,圍繞在枯草叢邊。
等我回神時,四人乘木船離開,而少年已經頂著一張豬頭臉往回走了,手上多了一個包裹。
“師兄!”我蹦蹦跳跳地湊到他的旁邊,霎時間一股好聞的草藥味涌入鼻尖。
“你叫誰?”聲音磁性低沉。
“你剛剛不說我是你師妹嗎。”我開玩笑道,“先不說這個了,我感覺被你和安老救后很感謝,從明天開始我做飯給你們吃唄?!?p> “……”少年沉默一會后笑了一下,突然湊到了我的眼前,“你的眼睛瘋狂眨……是抽搐了么?”
“你這人……是答應了么?”我掰著手指頭,“記得和安老說一聲。”
“隨你?!鄙倌甑?。
“好誒!明天我們吃面,我已經打算好了。”我歪著頭,心里又想到了那個夏小姐,但是保密的事情,又不知道該不該問。
少年似乎是感覺到了氣氛的沉默,突然道:“她是北耀官宦世家的小姐,男的在定親后淹死了,按照習俗,她應當沉江陪死?!?p> 所以她父母是不舍得她死,所以來了一出金蟬脫殼?
我看著江邊坍塌廟宇的殘骸,時經多年,曾經人來人往的廟宇終究是變成了幾面殘墻,無人回望。
掌心攥緊,這是什么破習俗?且不說這個姑娘被有權勢的父母救下,那平民百姓的孩子呢?無權無勢只能為了一個男子賠上一生?
都說六洲各國中,滄青由兩派交替執政,民風開放,而北耀對女子最為嚴苛,聽說在那里,女子擁有靈力都不能修煉。
前路,似乎從來都是暗著的。
“江水滔滔,總歸是要回歸大海的。”聽到這話,我轉頭看向正望向江海的少年。
他在指命運嗎?
我與他相遇不過三天,卻已經見過了他的多面,冷傲是他,諂媚是他,淡然是他……莫名其妙泛起了心疼。
也許是同病相憐?
我順著他的眼神也望向了那個江水入海的交界處,道:“但你換一個角度看,也許指的是‘再見的人會再見’的意思啊?!?p> “有區別?”
“有?。 蔽尹c頭,一本正經,“一喜一悲,你說有沒有區別?”
“也許吧?!鄙倌晖蝗挥盅杆偬岵剑呑哌叴蜷_了手中的包裹。
里面是剛剛夏小姐的嫁衣!
腦中瞬間想到北耀關口的檢查……不過,他把這個坑過來干嘛?
我看著包裹里面的華衣,眼神恍惚,小小聲道:“真漂亮啊?!?p> 也就有錢人家的小姐才會有這種檔次的嫁衣吧。
“可以賣不少錢?!鄙倌甑穆曇粲钟鋹偲饋?,他在包裹里挑挑撿撿,似乎是把有家族標記的東西直接抬手扔進了海中。
我看著少年節骨分明的白皙手指,突然出聲:“你之前肯定很好看吧,你的臉……有什么辦法可以治好嗎?”
幾乎是脫口而出,眉眼認真。
少年連步子都一停,他回頭望我時停住了,月光灑在他的身影之上,落下斑駁的影子,清幽而祥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