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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俟的秘密

第九章

默俟的秘密 東邊樸火 6004 2019-07-17 09:37:36

  “那是當然啊!因為我是爹娘的女兒!”明玉公主并不明白梁夫人為什么要說起這個。

  “明玉,這就是問題的所在。你所擁有的這一切是因為你的身份。”梁夫人稍稍加重了語氣。“你生來就要什么有什么,但是,對于你的父親,對于你的母親我來說,并不是這樣的。我們并沒有要風得風要雨的雨的身份,是的,哪怕作為這郾城中的第一人,你的父親也遠沒有你這樣任性的本錢。你明白嗎?”

  “娘,您在說什么話?我可從沒有見過爹他為難過……”明玉公主瞪大了眼睛,支起肩膀嬌嗔的盯著自己的母親,仿佛聽到了什么讓人不可思議的話一般。

  “所以說,你根本不了解你的父親,又怎么能猜到他的想法呢。你啊,就是命好!”這頑石一樣的腦袋也是自己養出來的,梁夫人無奈的搖了搖頭。“你父親若是整日想得是僅僅坐穩這郾城的位子的話,只怕是早就讓人給拉下馬!就因為他沒有這么短視,知道這郾城的位置與京城內息息相關,切平衡得住這郾城內外大大小小的勢力,還一只手伸進了草原內部,如果沒有他這十幾年來如一日般的籌謀,這郾城豈能有今日的局面。你只看到了結果,卻不知這結果需要付出多大的努力!這郾城是軍事要地,可也是苦寒之地,養著這么多將士,如果不讓他們吃飽喝足哪個戰時會為我們拼命呢?畢竟軍士們可不像這梁府上下的奴才們,任打任罵。就憑借這郾城周邊經常被草原游族劫掠的土地和這大風一吹就半年的氣候,那里有足夠的糧食呢?下邊人的嚼用都是靠哪里來你知道嗎?要知道,你前日里隨便賞給大丫鬟的荔枝可是這郾城里很多五品官都沒見過的東西。下次可不許如此任性了!”

  “娘!區區荔枝算什么啊?您養花的盆子不還是鑲金的嘛!好啦好啦,我知道了,不敢頂嘴了嘛!我知道您的意思,我又不是傻瓜,我當然知道了!這些年外公和舅舅不就是在朝內幫父親是不是的叫叫辛苦說說委屈嘛!可父親不也說了嘛!這本就是封疆大吏和軟弱王權之間的博弈,沒什么大不了的。您說父親要是擔心這個問題,就算是這樣,派墨俟過去又能有什么用呢?他也沒去過京城,哪個也都不認識,皇帝又會拿他當回事嘛?還不如他留在軍營,父親進京才能做些大事情吧?”

  這口氣梁夫人嘆出來怕傷了女兒的心,可這個孩子實在是讓梁夫人頭疼。“你呀!”這句話今天都不知道說了幾次了。

  “跟你說過多少次了,不要和墨俟較勁,你和他根本沒有任何可比性,明白嗎?你這性子也不知道是隨了誰!算了,你也不必管你父親到底想的是什么,你只要知道有你父親在一天,你這位置就穩得很就可以了!現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你自己也說過的,趕快把孩子給生下來!之前你千挑萬選,這個也不滿意,哪個也不可心,我心疼你都順著你了,就算是著急的整天坐臥不安的,可總算是等到你這孩子松了口。令峴雖說不上多么驚艷,可既然是你喜歡的也就罷了!怎么幾個月了,你這肚子里還一點兒消息都沒有?”

  梁夫人這話說得明玉公主臉倒是紅了。一扭頭,整個人躺在梁夫人的腿上不肯再讓人看到自己發熱的臉頰。

  “娘,娘,您說什么呢!令峴,令峴他挺好的。”

  “好不好的,娘倒是不擔心,既然進了這梁府的門,難道還能讓他欺負了你?”哪怕女兒已經嫁了人,在梁夫人看來還是沒長大,這種重中之重的事而有什么好害羞的。

  “沒,沒,他哪敢欺負我!”憋出這么一句話之后明玉公主就像只小貓一樣腦袋往梁夫人的腹部蹭,新婚小兒女嘛,也是可以理解的。

  “好了好了,你平素里倒是不見這幅模樣!這有什么好害羞的,難道母親還能是外面那些沒有見識的長舌婦不成,你們過得好,母親只有高興的。母親也問過麼麼了,令峴雖然出身一般,不過好歹也是狀元出身,知書達理,對你也是溫柔小意。母親當時會統一你們之間的婚事也是想著你這身份已經足夠高貴了,我們梁家也不需要你的夫婿再給你掙什么功名,母親也怕你這性子到了夫家吃虧!且官家后院這些上不來臺面的事情多得是,母親也不愿意讓你去吃那些苦頭。所以見你實在是喜歡令峴,也就從了你的意。令峴和你不同,那個孩子畢竟之前過了一段苦日子,只怕心思會重一點。不過他無權無勢,必然只能以你做依靠,要想出頭,就得對你好,這樣你父親才會給他機會。他是個聰明人,這樣的道理必然是懂得的。你這日子過得好了,母親便也放心了!不過你也不要任性,嗯?好好聽麼麼的話,該吃什么樣的方子,什么時候行房,這些都是有講究的。麼麼是我身邊用慣了的,才派到你的身邊。這個兒子生出來就是你日后隨心生活的保障,你可不要不當回事!完成了這件大事,之后我也就不管你那些了!你若是想過松快的日子,該怎么做,明白吧?”

  看著自己說的這么苦口婆心,卻一點兒反應都沒有的女兒,梁夫人再端莊的性子也不由得伸手輕拍了一下明玉公主的屁股,真是讓人操心的孩子。

  “娘,我倒是想啊!可是,可是……”

  明玉公主吞吞吐吐的聲音真是讓人著急。“可是,爹是不是太會指使人了,我見令峴他自父親找過他之后最近似乎一直有心事,總是一個人皺著眉頭,不知道想什么。問他也不說,只說不想讓我操心。我有點兒擔心……”

  明玉公主說完了,可等了一下也不見梁夫人說話,不由得悄悄松開遮遮掩掩的手想看看母親到底什么意思,可對上了梁夫人充滿了戲虐的眼神自己反倒是不好意思了。

  “我還當什么大事呢!你這孩子,令峴還真是你的劫,倒真沒見過誰讓你這么牽腸掛肚的。他們男人想要的東西太多了,功名利祿,美人在懷。要不讀書人怎么會說出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千鐘粟,書中自有顏如玉這樣的話來呢!那令峴就是個平民小子,攀上了你才算一步登天,你爹自然也不會讓他太好過。而且,他畢竟只是我們梁家的女婿,你爹也必須壓著他點,讓他知道知道厲害,這樣才不敢不對你好!你且不用擔心這些個男人們操心的東西,你只要按照麼麼排好的日子就行了!他不是個銀槍蠟頭吧?”

  “呀!娘!您太壞了,我不理你了!”

  咯咯咯的笑聲從正房門口微微被推開了一條小小的縫隙中隱約的傳了出來,早就等候在門外的梁夫人的大侍女才點了點頭,兩排捧著臉盆洗漱香帕等用品的侍女悄無聲息的等著先一步踏進去的大侍女進入正房。

  “夫人,已經是寅時三刻,您醒了嗎?今日晚宴在辰時,奴婢們已經準備好了夫人和明玉公主的服飾。”

  正房這邊才剛剛有了些動靜,可沿著精心布置過得梁府后院繼續向東,繞過正房后面占地百畝的碧波湖,再沿著小路折過去也就到了整個梁府的大廚房。雖然現在主子們已經吃過了午食,離晚上也還有一段時間,按理說應該是大廚們休息的時候,不過今日不同于往日,現在這大廚房可是人聲鼎沸,幾十號人擠在院子和廚房里,沸騰的霧氣隨著人與人之間的走動不時的飄散出來。

  梁夫人從京里帶出來的用了幾十年的大廚在這間房里那是舉足輕重,上上下下連帶著傳菜的小廝都要看他的眼色,這會兒大廚剛進到院子里,早有那眼尖的小廝諂媚的迎了上來!

  “李爺來了,小的們,還不打起精神頭來!李爺您看,我們這前邊都準備齊了,不過最后幾道大菜那肯定還得是您來上手,不是您做的菜夫人怎么吃的慣呢!”

  “滾滾滾,別在老子面前嗡嗡了!我不是來做菜的難道還是給你打下手的嘛!起開,起開!今晚是端午節大帥宴請衙下眾將,夫人宴請家眷,你們都把皮給我繃緊一點,若是出了一點岔子,不用稟告夫人,我就先扒你們一層皮下來做成零嘴!”

  砰地一聲,李大廚一膀子疙瘩肉,生生把手里提著的菜刀給插進了菜板半寸,一聲吼仿佛是軍前開戰的號角,本來就忙碌的廚房更像是澆了一鍋油的熱火,瞬間只聞腳步聲和各種食物煎炒烹炸的聲音。

  這活兒一干起來,日頭走的也快!轉眼間,四十桌前菜就隨著青衣小廝們提著的桃花漆木食盒分別向前院和后院送了出去,而這僅僅是開始罷了!

  梁府后院是梁夫人的天下,這二堂之前便是完全按照梁帥的意思建造起來的。相比于后院的精雕細琢,前院則相對簡單明了!二堂是梁帥坐臥安寢之地,也是府中把守最嚴密的地方。旁邊是占地甚廣的演武場。而這二堂僅占了整個前院三分之一的地方,再往前,就是今天晚上眾人云集之地,鎮寧塔所在的鎮寧園。

  平日里寂靜肅穆的鎮寧塔今日里確實星光璀璨,已經暗下來的天空下,八層的飛檐尖兒上都挑著一盞紅燈,里面插著一根兒臂粗的牛油蠟燭,遠處望過來仿佛飄在半空中一樣,整個郾城的人都能看到。這鎮寧塔上有著當今圣上親筆題的永鎮郾城四個大字橫匾,由梁帥親自督造,里面供奉著的非是神仙,而是歷年里因與游族血戰保家衛國而犧牲的將士們,到如今已有十余萬,密密麻麻的名牌一層又一層的疊壘上去讓百姓無論是在郾城哪里一抬眼就能看到。這鎮寧塔平日里并無人敢打擾,只每年的春節和今日,才會打開緊閉的大門讓這梁軍上下團聚一堂。

  此時,華燈初上,鎮寧塔一層門窗大開,早有仆役擺設好的桌塌左右分兩列相對,已經坐滿了這郾城內數得上數的武將文官,此刻正是交際的好時節,左右相鄰的不管心里面到底是怎么想對方的,臉上都帶著官樣文章,彼此之間拱手點頭一派和氣場面。只是不知這表面的節日氣氛下有隱藏著什么樣的暗涌。

  若這宴席開在金鑾殿上,自然是文武分列兩邊,不偏不倚。可這郾城畢竟是軍事重地,武將居多也為貴,所以此時不但左半邊坐滿了身披鎧甲的武將,就是右半邊也占了一小半。不過有一點倒是和那金鑾殿上相同,明明桌子與桌子之間的距離相同,可這文武之間卻仿佛隔了層看不見的墻,涇渭分明著呢!

  就算是少將軍身為梁帥之子,可這鎮寧塔下的宴席只論官職不管出身,所以左邊上首坐著四大營的將軍,然后第五位才是身為前鋒營老大的少將軍的位置。所謂論資排輩就是如此了,前面這四位俱是朝廷冊封的正二品,就連筵席上穿的便甲也是鑲著赤金虎頭的驃騎將軍服。而坐在第二位的正是少將軍的岳丈大人,素媛的父親,諸葛將軍。

  少將軍雖然不喜多話,但從不失禮。落座之前自然是與眾人一一見禮。坐在左側首位的自然是梁帥手下第一得用之人,統領著占據了郾城三分之一兵力

  的中軍的連將軍。這連將軍一臉髯須修剪的格外順暢飄逸,身高馬大,把一身鎧甲撐的滿滿,就是嗓門兒也是將軍級別的。遠遠看到少將軍過來率先起身招呼。

  “少將軍,有人給老連我送了一對子母劍,哐的一下子正正是偷襲的好手,精巧別致,少將軍什么時候來老連這看看小子們試試?”

  武官見面打招呼自然離不開軍營相關,連將軍這么一說,少將軍還沒答話,坐在第四位的后營李將軍倒是先出了聲。

  “好你個老連,我說上次我過來你偷偷摸摸藏什么呢?得了這么個好東西也不讓咱們兄弟看看眼,我看你今天是找罰!一會兒且先灌下去三大碗再說話,哈哈哈!”

  這李將軍個并不高,人也有些干瘦,比連將軍那是小上了一大圈,不過嗓門和氣勢可是一點不差!

  “誰不知道你老李,這好東西要是被你看到我還能留著了嗎?三大碗算什么,再來三大碗我老連還能扛不住怎么的?你劃下道道來,老連我奉陪到底嘿!”

  “怕你啊!今天晚上誰先倒下誰是小娘養的,老連你可別打退堂鼓!”

  在座這四位都是跟著梁帥二十多年的老人了,彼此誰不知道誰啊!別看連將軍和李將軍嗓門兒像是吵架,隔在兩人中間的左右營的諸葛將軍和吳將軍沒事人一樣。一個老神在在的不知道是想事情還是發呆,而另外一個只管學文官一樣慢悠悠的品著茶。

  走過來的少將軍先是抱拳一一和四位將軍見禮,話中帶著恰到好處的三分親近。

  “兩位將軍都是海量,李總管早就在后面準備好了,就是父帥上次運回來的十年女兒紅也開出來二十壇,一年兩次總要讓大家盡興!”

  連將軍和李將軍對視一看,都眼冒金光。

  “誒,還有忌之你個小滑頭,正好,這次咱們一起再拼,一定分個勝負。”跟在少將軍后面裝鵪鶉的忌之被李將軍一把抓出來。

  “豈敢豈敢,連將軍您是海量,忌之可還差得遠著呢!不過是舍命陪將軍,絕不掃興!到時候再叫上王副將他們幾個好好熱鬧熱鬧!上次那行酒令我這次可絕不會再輸了!兩位將軍可小心了,喝醉了可別說小子以下犯上啊!哈哈哈!”

  大話先撂下了。有了忌之這么個能活躍氣氛的在,本來就大嗓門兒的武將們也紛紛圍了過來,一時之間你來我往的好不熱鬧,倒是讓對面不多的幾個文官紛紛搖頭側目。

  就在這個時候,守在門口的傳令官見到了熟悉的燈籠從遠處角門轉了過來,自然知道來人是誰,明明也不見得多大聲音的一嗓子硬是壓住了人聲鼎沸的熱鬧非凡,“梁帥到!”

  這郾城第一人終于登場。

  梁帥此人,二十年功勛業績傍身,官居一方封疆大帥,手下十幾萬眾將士,殺過的人不知凡幾,到如今,盡皆化成了這一身內斂的氣派。身高六尺,年過四十,卻不見絲毫頹態,目光精華內斂,含而不露,喜怒不形于色,讓這一廳各懷心思的精英們俯首帖耳,心悅誠服。

  待梁帥踏進燈火輝煌的大廳,眾人早各就各位,齊齊俯身行禮,參見梁帥這四個字仿佛不止在座這幾十人發出的,還混合著供奉于這鎮寧塔上萬千忠勇烈士的殘魂,盤旋直上九重云霄。

  這端午節的晚宴拉開了帷幕。郾城地處北地,自然不會有什么充沛的大江大河能拿出來做賽龍舟之類的節目,不過郾城也有自己的慶祝方式。所謂宴席不過是個名目,歸根結底還是給人交際,讓梁帥籠絡人心的場所罷了,年年準備下來自然不會出錯。北地就連助興的音樂也都似乎帶著戰場的呼嘯氣勢,場中的舞女也帶上了幾分英姿颯爽。雖然高坐主位的梁帥威嚴甚重,可今天畢竟是個節慶,也難免面露笑意和下面幾位靠前的心腹愛將寒暄。

  一時之間,賓主盡歡。

  可就在此時,舞女們剛剛撤下去的空檔,陪坐末席的一員面色慘白的文官突然就沖到了大廳正中,雙膝狠狠的砸在地上,可一頭磕在地上的聲音更狠,卻都比不過仿佛帶著血氣的泣聲。

  “梁大帥,臣有冤情上奏,請梁大帥救我等性命!”

  縱有那三五人心里有數,可大廳中坐著的大多數人俱是一頭霧水,宴席上突有如此意外的節目自然也進行不下去了,縱然席面上看似鴉雀無聲,眾人心底是怎么想的就不知道了。

  畢竟是能參加今天晚宴的人,在座當然已經有人認出這正是郾城監察司六品司案齊大人。畢竟大小也是個六品官員,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等閑之輩那個能要了他的命呢?有那腦筋快的已經轉了起來,只不知道今天起大人這出戲要應在哪位的身上了?

  這等小人物,先問話的自然不會是梁帥。早有監察司長官誠惶誠恐的拎著灑了半盞酒的袖子站了起來。“齊大人,你這是何干?今日是端午節,你這樣冒冒失失的驚擾了各位大人的興致,實在無禮,真是酒后失德,還不趕快退下!”

  “梁大帥,小臣今日滴酒未沾,做此驚擾之舉實為萬般無奈之舉,懇請梁大帥為民做主!小臣甘愿受罰!”說完就又重重的磕了一頭,有哪眼尖的早就看到了地上被擦的光可鑒人的地磚上鮮明的血跡飛濺出來。

  “放肆!放肆!這是什么地方容你如此大膽。侍衛呢,還不趕快把他拉下去,這等狂徒……”

  “王大人,你急什么?怕小臣把你的丑事都抖落出來嘛!你在衙內欺下瞞上,罔顧律法,難道還以為能夠一手遮天嘛!今日,齊某哪怕拼著被你拿住的幼子性命也不要了,就是想向梁大帥討一個公道!為百姓討一個公道!為這人世間討一個公道!”

  “你……你……你……侍衛安在!”哪怕王大人指著齊大人的手抖的跟中了風似的,這大廳上又何時輪到他說了算了呢!

  “余青云,這是怎么回事?”梁帥的聲音一出,不管是王大人,還是齊大人,這大廳上斷然安靜了下來。隱隱地威壓下,被梁帥這么一問,原來站著的王大人膝蓋一軟就跪了下去,原來就跪著的齊大人伏拜在地的身子更顯恭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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