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夕臉上有點灰暗。
師父心善，收留的都是一些命途多舛的女子。沒想到還有人吃里扒外，反過來要賣了玲瓏坊。之前，自己想要整理一下坊里風氣，師父總是勸阻，怕壞了姐妹情分。現在趁師父病重，自己有必要好好敲打一番了。
心中有所牽掛，眾人都打起了精神，快馬加鞭回程。
玲瓏坊大門敞開著，門口空空蕩蕩，竟然沒有人看守。
無魘揶揄地看了一眼邊上隱忍怒火的人，更助燃了氣焰。
凝夕緊走幾步走入門內，只見兩個看守無精打采地靠在陰涼處嘮嗑。
“廚房的白大娘昨天被趕了出去，包袱都沒讓收拾。”
“那個藍婆看著太滲人了，一個眼神過來，我都想逃跑。”
“哎，沒法待了。改明，我們也要另謀出路了。”
“是呀。玲瓏坊眼看著就要倒了。”
凝夕沉著臉聽完倆人唱衰門派，厲聲說道：“不用選時間了，你們現在就收拾行李走吧。”
兩個人目瞪口呆地看著突然出現的少坊主，急忙跪在地上，哀求道：“少坊主，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想留在這里。”
“少坊主，原諒我們的口無遮攔吧，我們只是嘴巴閑了亂說的，求求您了。”
玲瓏坊里吃好穿好，每個月還有固定銀兩領取，誰肯丟了這鐵飯碗。
兩個人不斷地磕頭認錯，哭得凄慘。
星語聞聲趕來，見少坊主回來，不免雀躍，“小姐，你回來了。星語好想你。”
凝夕臉色稍霽，吩咐道：“星辭受傷了，快去扶進來，再請扁神醫幫忙治療下。”
“星辭姐姐受傷了？”
星語心里咯噔一下，急忙跑出去看看情況。
星辭并不是星語的姐姐，倆人只是被分配至同一個房間。星辭沉穩體貼，把活潑開朗的星語當成親妹妹一樣看待，十年相處下來，倆人也好得跟親姐妹似的。
凝夕低頭看著地上的倆人，冷聲道：“你們收拾下行李，再去賬房領一兩銀子走人。再有異議，一個銅板也別想拿到。”
“是，謝謝少坊主。”
倆人苦著臉應著，悔得只想抽自己兩巴掌。
不遠處，藍婆靜靜看著這一幕，對凝夕好感上升一大截。
沒想到面善心軟的白坊主能養出這樣一個殺伐果斷的孩子。
先前的擔心也漸漸散去，不是個老好人就好，不然在吃人的后宅中寸步難行。
“小心點，小心點。別碰著了。來來來，老頭子來背好了。你個丫頭片子怎么扶得動。”
藍伯熱情地背起星辭進門，星語漲紅著臉，跟在身后不知所措。
凝夕好笑地搖搖頭，說道：“麻煩您了，藍伯。星語，幫忙帶路。”
又恭敬地對無魘說道：“將軍，麻煩先到堂屋喝杯茶，這邊走。”
無魘又戴上了面具，看不出情緒，頷首示意。
堂屋在中間，凝夕帶著無魘走另一條小道，遠遠聽到藍伯驚恐地聲音：“老婆子！你，你怎么在這！”
“不然我要在哪？你給我等著。”
“老婆子，你聽我解釋……”
凝夕奇怪地回頭瞧著，無魘無聲勾起了嘴角。
“剛剛那個，就是藍婆嗎？”
“嗯。”
“她在生氣？”
“不必介意。他們兩個一天不吵架才是反常。”無魘平靜地敘述著，“你們玲瓏坊，景色宜人，就是管理有點松散。”
“見笑了。”凝夕悶悶答道。
剛回來，就在外人面前鬧了個大笑話，偏偏這個人喜歡懟人。
“如果有必要，讓藍伯、藍婆留在這里，幫忙管理一段時間。攝政王府上下，都是他們打理的。”
凝夕道：“可以嗎？”
早聽聞攝政王府戒備森嚴，分工有序，眾人各司其職，兢兢業業，堪比軍隊管理。能讓藍伯、藍婆代為管教，玲瓏坊的風氣肯定能煥然一新。何況，自己不能在坊里久留，身在他處，有些事情鞭長莫及。
“無妨。我會和他們說的。”
“多謝了。”
一路無話。
將無魘安置到堂屋后，凝夕馬不停蹄去見了白嵐。
正巧，扁神醫也在屋里。
“扁大夫，我師父的情況如何？”
“哎，說來慚愧，比我預期的情況要差一點。”
“不怪大夫。我已經聽說了，是有那小人作祟。這次我帶回佛手，還請大夫制作。”
凝夕將佛手遞過去。
扁神醫翻來覆去查看了下，點頭說道：“就是這味藥。這樣，我馬上就去煉制。”
“有勞扁大夫。還有一件事情，我的侍女受了點傷，現在人在西間，勞您去看一下。”
“小事。那我先去了。”
凝夕客客氣氣送完大夫，坐到床榻前的矮凳上看著白嵐。
一月前，白嵐臉色青灰，透著死氣。現在雖然還是躺在床榻上，至少嘴唇有點血色了，看著不似活死人一樣。
凝夕由衷感慨道：“扁神醫不愧是扁神醫，有那起死回生的能力。”
白嵐應和地笑了笑，嗔道：“你才回來，不用趕著來見我。路上很累吧，快去休息下。”
“師父，我有事要說。”
白嵐笑容一凝，道：“我知道你要說什么。只是大家都是苦命的女人，也不是所有人都跟那小晴一樣歹毒。”
“但只要有一個，我們就要命喪他手了。師父，我不知道當年你們得罪的是誰。但是對方既然用這么卑鄙的手段來對付我們，我們要做好萬全之策。”
“那，你可有計謀？”
白嵐依賴似的看向凝夕，使得她的語句一頓。師父自從病了以后，性格越來越優柔寡斷，也不像一個掌門人了。
“攝政王府派來的藍伯夫婦可助我們重樹風氣。屆時，徒兒央求師父不要干預，全憑他們的方式進行。”
“讓外人插手我們的事情，不妥。”
白嵐蹙眉拒絕。
“師父，這十幾年來，攝政王府對我們恩惠有加，你就當這也是一次援手吧。不然，我實在走的不放心。”
凝夕目露憂心，懇切地說道。
半晌，兩人都不肯開口退讓。
白嵐只得長嘆一口氣，道：“罷了罷了。聽你的吧。”
說完，便閉上眼睛假寐。
凝夕見狀，知道白嵐心里難受。以攝政王府鐵腕方式治理，可能一些偷奸耍滑之人也會被清掃出門。而這些人，又是孤苦伶仃，身無長處的女人，今后生存都會成問題。
這是白嵐不想看到的。
可是玲瓏坊不是善人堂，不養無用之人。
凝夕第一次無視了白嵐臉上的不忍，起身出去。
玲瓏坊，是時候整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