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驚艷眾生】
“聽眾朋友,今天的新聞快車道節(jié)目到此就要和您說聲再見了,明天同一時間再會。祝您生活愉快。”
九點鐘一到,李忱恰好把所有新聞內(nèi)容播報完畢。
時間卡得誤差僅有三秒鐘。
關了話筒開關,取下頭上的耳罩,李忱向?qū)Рナ夷沁吔o老胡比了一個OK手勢,老胡隔著大厚的隔音玻璃,樂呵呵地舉起雙手送李忱兩個勝利大V,隨后,把兩個大V變成兩個豎起來的大拇哥,送給李忱。
從十八歲上班開始,老胡就在靴城電臺當導播,一個崗位上一干就是三十多年,正是金若兮說的那樣,老胡真是熬死八任臺長的老導播,他伺候過的播音主持當中,年歲大的,已經(jīng)含飴抱孫。
要說對播音員的評價,臺里沒誰比老胡更具有發(fā)言權(quán)。
老胡從來不評價哪個播音員播得不好,但是,對好的一定會表明態(tài)度。
播音一般的,他笑笑,以示鼓勵。
播音良好的,他給一個V。
優(yōu)秀的,給兩個大V。
非常突出的,觸動到了老胡的,他會給兩個大V,外加兩個大拇哥。
李忱初來乍到,不懂老胡為何跟個孩子似的,一會兒V,一會兒贊,心思這個瘦老頭挺好玩,喜歡搞動作包表情包。
但,示教室這邊在李忱播音結(jié)束時,可是全把目光看向老胡。
現(xiàn)在,示教室里坐了很多人。
電臺其他部從杜玲和金若兮發(fā)在電臺工作群里的圖片得知播音部來了一個新人,紛紛帶著好奇心過來瞅瞅。
當然,褚文杰和樊靜同時突然離職的消息沒有被臺里壓住,各部很快都知道了,大家也是懷著看熱鬧不怕播音部出糗的態(tài)度過來看的。
都想瞅瞅被稱為靴城電臺史上最硬漢的王海周部長如何應對這個爛攤子。
來早的,看到了,也聽到了,打心里贊嘆播音部人才濟濟,走了一哥,居然有比一哥還厲害的。
后來一傳乎,才得知此時此刻坐在播音間里頂著壓力為電臺扛鼎的人居然是個來電臺正式上班不超過一個半點的新人。
來的晚的,只聽到最后一句“祝您生活愉快”的,只能從老胡那里和示教室里的熱議評判新人是良是莠。
當看到老胡把評價給到最高后,嘩,示教室響起來一陣不小的掌聲。
平時四平八穩(wěn)的王海周部長站了起來,國字臉上掛著微笑,piapia地拍著大巴掌。
看到王海周站了起來,范書海臺長也跟著站了起來。
在范臺長屁股離開塑料椅子的同時,戴副臺長開始起身,把時間和分寸拿捏得跟掐著停表數(shù)著秒似的。
正副臺長在前面站了起來,后面的幾位部長當然跟著。
部長起來,各部的普通職員看著部長呢,當然也都站了起來。
人們拍著巴掌,嘴上沒閑著。
說什么的都有。
“真棒啊。”
“太帥了。”
“又一個靴城電臺收聽率守護神。”
“這個帥哥成為臺里的臺柱子沒跑了。”
“可別讓帝都那邊再給咱們把人挖走。”
“看臺里給人家的待遇吧。”
“這回上交年終報告時可是有真材實料,不用再瞎編了。”
“這聲音,沒誰了,是我有生以來聽到的最好聽的播報。”
“干巴巴的新聞,居然能給整得活色生香,厲害了,我的……他叫什么名字?”
“李忱。”
“哪個chen?”
“熱忱的忱。”
“噴香的名字啊,我家二胎已經(jīng)五個月了,名字必須帶上一個忱字。”
也有嘆口氣表示遺憾的。
“這里等著看播音部如何摔得鼻青臉腫呢,沒想到半路殺出一個程咬金。”
“你能正能量一些嗎?”
“我就看不順王海周那個強勢逼人的樣子,看把咱們部長給欺負成什么了。”
“王部長欺負你了嗎?部長之間的事情,你個小卒子費的哪門子心。”
“褚文杰和樊靜給王海周釜底抽薪,好戲沒看成,失落。”
“趕緊閉嘴吧,瞧,他要出來了。”
蘇主任在范臺長站起來之后,他不大情愿地站起來的。
當所有人站得整整齊齊地拍巴掌時,羅泓未沒站,旁邊的林荊磊站了起來,見他未哥沒動,于是他又坐了下來。
蘇主任見狀,眉頭一挑,壞水從腸子里冒了出來,“泓未,振作起來,以你的才華和在臺里的資歷,沒人撼動你在播音這一塊老大的位置,何必在乎別人一時的風光呢?來日方長嘛。”
說著,還非常體恤地把手放在羅泓未肩膀上拍了拍,“來,起來,不能讓大伙兒把咱看得小氣嘍。”
順手拉在羅泓未胳肢窩下,“林子,扶你未哥起來。”
羅泓未感激地看了眼蘇昌啟,在心臟受到八磅大錘暴擊時,蘇主任的話像是出自自家長輩之口,蘇主任你真好。
等羅泓未忍著腳后跟的釘痛,在林荊磊攙扶下站直了后,蘇主任陰燦燦一笑,“泓未,回頭我會在范臺長那里為你說話的,播音部的大梁還是你來挑。”
幾乎是耳語給羅泓未,確保隔著羅泓未的林荊磊都聽不到。
播音間里,李忱站了起來,助理許芳過來,把李忱根本沒用到的紙質(zhì)新聞稿收了,檢查一遍話筒開關確保已經(jīng)關了,呼動著長睫毛,眼睛里閃著光,“李忱老師,您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說完,許芳臉頰一紅。
您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這句話可是有含義了。
覺得這么說不妥,許芳連忙改口道,“李忱老師,您太驚艷眾生了。”
說完后,許芳還是覺得不妥。
總之,許芳被李忱老師給驚到了,不知怎么表達什么才最為恰當。
其實,許芳不用別的華辭麗藻,單一個“李忱老師”,足以表達她的五服投地。
在電臺播音部,能被別人稱得上老師的,那只有一等一的臺柱子才有資格。
李忱簡單地謙虛一句,帶著一臉輕松出來。
播報雖然只有半個小時,但是架不住注意力高度集中呀,還是消耗了李忱一定的精力。
如果必須拿物質(zhì)來衡量一下,大概要消耗掉半碗紫米粥和三分之一雞蛋灌餅,李忱早晨吃了一碗紫米和一個雞灌。
李忱在前,助理許芳跟在后面,倆人出了播音間。
播音間和示教室有兩道門之隔,李忱每出一道門,許芳都要快走一步給李忱打開,然后閃身跟在后面。
嘩。
掌聲一大片。
王部長守在門口,等李忱出來,伸出大手給李忱握住了,“李忱老師,辛苦了。”
許芳叫李忱老師,李忱覺得沒什么,在他看來,許芳是助理,年齡似乎比他也要小一歲半歲。
可是,王部長稱自己為老師,這讓李忱馬上靦腆起來。
“王部長,不敢當啊,我只是新人。”李忱真誠地謙虛道。
哪知范書海臺長沖過來,“一鳴驚人,李忱老師,當之無愧啊,你這匹千里馬到了海周部長的播音部,將來大有可為啊。”
到現(xiàn)在,范書海也沒弄明白這個一首海燕技驚四座的李姓小子跟嚴力廳長到底什么關系,他安排蘇昌啟私下調(diào)查了,可是蘇昌啟了解來的情況只被范臺長罵了一句“放屁”。
調(diào)動手里的資源,昨天下午半天時間,蘇昌啟把李忱家里往前數(shù)五輩,查了一個底兒掉,最后匯報給范臺長的是,“姓李的,家里有個生病的爸,是個農(nóng)民,還有一個生病的媽,也是農(nóng)民,妹妹上高中呢,單純的學生而已,前面四輩人,全是清一色的農(nóng)民,深山里的農(nóng)民。”
范臺長能信嗎?
他認定了李忱跟嚴力是親戚關系。
所以,站在李忱跟前,借著李忱新鮮出爐的新聞快車道播報非常成功這個事兒,把“老師”頭銜由他親自宣布加到李忱頭上。
捧李忱,這里好處多多啊。
順便贊王海周,范臺長是有目的的,他侄子范猛正在他的辦公室里等著臺里下一步的安排呢。
“來,讓一讓,請讓李忱老師回部里休息。”王海周親自帶路,他心里樂成一朵牡丹花。
全臺的大小頭目和職員,幾乎全來了。
麻的,你們好多人不是來看老子的笑話嗎?
這回,你們的臭臉被打得怎樣?
疼,是吧?活該。
望著示教室里各種顏色的臉龐,“失之東隅收之桑榆”的幸運感在王海周心里激蕩。
王海周王部長昂首挺胸,“美意,通知播音部的人,都回部里,咱們馬上開會。”
董美意是王部長的秘書,不知何因今天來晚了。
早晨,部里出了大狀況,王部長給她打了六個電話,都沒打通。
擱別的時候,王海周會當著別人的面訓斥董美意的,在部隊訓兵都是當面訓,習慣了,別管你是男兵還是女兵。
今天,王部長心情在一個大落之后,因為李忱的出色播報給他的心情來了一個大起,所以,王部長很意外地沒有訓斥董美意,還帶著一絲寬厚笑容呢。
董美意是李忱播報到接近尾聲時,她趕來的。
從進了示教室,她一直在心里敲鼓,鼓勵自己不能在王部長怒斥自己的時候哭鼻子,示教室這么老多人,萬一被訓哭了,可是太丟人了。
當王部長大眼看到她時,她水靈靈的模樣立刻花容失色,眼淚開始打轉(zhuǎn),哪知王部長卻如此反常,讓董美意大感意外,臉上立刻恢復了水嫩,卻不經(jīng)意地看了李忱一眼。
這一眼看的,讓董美意心里嘣嘣直跳。
除了上學時,看到籃球場上那個高個子男生瀟灑地運球上籃投中的英姿時,董美意心里嘣過,今天遇到李忱,是單身的她第二次嘣。
李忱在一片“李老師好”聲中,走出了示教室。
他感覺腳下發(fā)飄。
有生以來,一直鉆在社會底層,當著忠實的苦逼。
忽然被當做中心,真有些不大適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