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坤高速公路靴城段。
越是半夜時分，大貨車越是繁忙。
如果用無人機在空中掃拍，會拍出刺眼的大燈組成的一條幾十公里的長龍。
一輛上下兩層裝滿寶馬X5的運載專用大貨車，以90邁車速行進。
車樓子里，有兩位司機換著駕駛。
副駕上的這位正在看女網紅搞章魚直播，打個小賞發條聊騷彈幕，女主播朝他飛來一個小媚眼兒，樂得他鼻涕泡都出來了。
因為有副駕興高采烈看直播，主駕司機偶爾用余光瞄一眼近乎沒穿衣服的女主播，時不時地罵一句，“這個小騷HUO”，“我日”之類的話。
因為有興奮勁兒撐著，主駕毫無困意。
很快，直播結束，女網紅消失了。
因為擼女網紅擼得時間太長，加上長途疲憊，副駕放下手機后，很快打起了呼嚕。
瞌睡蟲具有傳染力，副駕睡著，主駕的眼皮開始打架。
剛一迷糊，一聲刺耳的笛聲和一聲慘烈的剎車聲傳來。
主駕和副駕同時被嚇醒。
一輛裝著快遞郵件的半掛，擦著運載大貨的左后視鏡馳過。
二位嘴里發苦，估計苦膽真的被嚇破了。
有驚無險，撿了一條命，馬上想起了家里的老婆孩子，真想打個電話回家報個平安。
于是，副駕不敢再睡，主駕強打精神繼續開。
怕犯困，主駕警告副駕別睡覺，跟他說說話。
可是，常年在路上跑，把要說的全說完了，車轱轆話再重復沒啥意思。
開不出五公里，倆人又開始犯困。
“二子，別尼瑪比睡覺了，給老子把收音機打開，找個提神的節目聽聽。”主駕年歲大些，對著副駕的年輕人罵道。
“收音機有什么聽頭？還是放首歌吧。”副駕回道。
“這都困死了，你他媽還放歌，催眠找死呀。”說到死字，主駕連忙呸呸呸，去了去臭嘴邪氣。
副駕懶洋洋地摁開收音機開關，摁下搜臺按鈕。
搜到幾個有信號的電臺，他開始翻調頻。
第一個是賣藥的。
第二個是放老歌的。
第三個是相聲。
第四個是評書。
每個都讓主駕聽兩聲，主駕連著說“沒意思，下一個”。
等到了第五個，收音機里傳出來低沉的男中音，一下子撅住了主駕司機的耳朵。
不止聲音吸引人，內容更是讓主駕為之一振。
“聽這個。”主駕說道。
即使他不說，副駕也已經把調頻的手撤了下來。
倆人把耳朵支棱起來，眼睛發亮。
鬼故事在從車玻璃傳進來的胎噪和風噪中，高度清晰醒耳。
“……呂志放下水杯低了一下頭，連半秒都不到，再抬頭時，兩個女子出現在了閱覽室里，她們不止穿著打扮一樣，都身著白色長裙，長得也難以分彼此，瓜子臉柳葉眉，眼睛黑大，嘴唇紅紅，連長頭發留得都一般齊，長到及腰，呂志給雙胞胎姐妹發了閱讀卡，倆姐妹去書架上各取一本《巴黎圣母院》，坐到第二排座位看了起來，動作和姿勢整齊劃一，呂志在想，不知道她們的親生父母能不能區別開她倆誰是姐誰是妹，反正呂志是分不清，看到兩姐妹安安靜靜地看書，呂志坐在領卡臺后面，用鼠標點開瀏覽器，想查一下酷刑‘人彘’里的‘彘’字念什么，可是，呂志愣住了，他從瀏覽器頭版頭條的圖片新聞上看到一張照片，照片里是兩位漂亮姑娘，正是坐在閱覽室里看書的二位，照片里也是身著白色長裙，呂志直起腰，視線擦著電腦屏幕上沿兒，對比了一番，沒錯，就是她倆，呂志連忙點開圖片新聞內容快速瀏覽，馬上，呂志的表情不再如之前那么輕松自然，新聞介紹，下午三點在無為街路口，一對兒雙胞胎姐妹被一輛蘭博基尼豪車撞亡，司機系醉駕，呂志視線擦著電腦上沿兒再看兩姐妹時，兩姐妹發覺呂志在偷窺，雙雙抬起頭朝呂志笑笑，牙齒保養的非常好，白燦燦，在閱讀燈下發著光……”
一集播完，副駕問主駕。
“老大，你還困嗎？”
“你呢？”主駕反問。
“不困了。”
“我也是。”
主駕繼續開車，副駕打開手機版QQ，翻到全國大貨司機聊天群，把鬼故事這檔節目說了說，建議大貨司機群友們聽來提神。
馬上，有大貨司機開始問這檔節目叫什么，頻段是多少。
很快，后面有大堆人開始回答，“《深夜閱覽室》”，“頻段是100.86”，還有人連播音主持人也報告出來，“主播姓李，叫李忱。”
后面接著有人問，“播的是一本靈異小說啊，哪里有賣，我要買來看。”
“我也要買。”
“我也買。”
連著有一百多個人重復回復“我也買。”
有人開始作答，“從網上搜了，沒有《深夜閱覽室》這本書。”
別人提問，“是不是在網絡上，原故事不叫深夜閱覽室這個名。”
“嗯，有可能，再搜搜。”
一會兒，有人回答，“搜了呂志，叫這個名字的一大堆，還搜了故事里面很多關鍵詞和句子，網絡老爺說了，沒有這樣一本書。”
“難道是主播李忱自己寫的嗎？”
“那肯定是了。”
“難道是寫幾集播幾集？”
“這個就不知道了，反正預告說是每天兩集。”
“真吊人胃口啊。”
“寫得好屌啊。”
“播音好屌啊。”
“真嚇人吶。”
“我要給靴城電臺打電話。”
“打電話干蛋？”
“問問到底有沒有實體書，要是有，我買一本，如果沒有，什么時候出版，我預訂一本，最好有簽售。”
“我要一本。”
“我也要。”
“我也要+1。”
“+2。”
“+3。”
“+電臺號10086。”
“……”
“我是新來的，請問各位前輩為何對這檔節目及其相關這么感興趣，求前輩明示。”
“喲，新人啊，先爆照發紅包吧。”
“前輩，爆照就算了，咱長得太帥，怕把咱們這五千人的大群給搞炸了，發個紅包還是可以的。”
大貨司機群里開始瘋狂搶紅包。
有的搶幾分幾毛，最多的也就一塊多。
沒人太在意多少，逗個樂子。
大伙兒圖個樂呵就行。
紅包搶完了，沒人作答。
“各位前輩，這檔節目到底哪里吸引人？請明示。”
“朋友，你自己聽聽不就得了。”
“我跟你講，這個鬼故事救了我兩回命，昨晚開車在010省道上犯迷瞪，打開收音機，正好趕上放這個鬼故事的第一集，我一下子就精神了，往前開了不到一百多米，在我行進的車道上放著兩個水泥缸筒，狗日的施工隊，連個警示標志都不放，聽著鬼故事接著往前走，臥槽，一個小于九十度的大急彎，要是打著盹過彎，現在，這個聊天群里就沒有我在這嘚啵了。”
因為要說的話比較長，沒打字，發的語音。
“臥槽，我跟你經歷差不多，昨晚要沒有這個鬼故事提神，直接我就懟到前方事故車上了。”
“我也是。”
“我也是。”
“唉，我也是。”
“……”
“這個鬼故事給了我二次生命，感謝這個節目，感謝播音。”
“感謝節目，感謝播音。”
“感謝。”
“感謝。”
“真的感謝。”
“萬分感謝。”
……
……
靴城城區街道。
一輛出租車上，司機打著哈欠，開得賊快。
坐在后排的女乘客帶著五六歲的孩子，看到司機犯困，擔心車毀人亡，“我說，你要是不能開，我就到此下車吧，你這么開車，我們真的不敢再坐下去。”
話剛說完，趕上出租過路口，綠燈通行。
只聽女乘客啊地叫喚一聲，一輛泥頭車闖著紅燈飛速駛過。
真的是差一丁點，出租車就被撞到。
司機把車速放慢，拿起水杯子啁了兩口，打開靴城出租車統一配備的手臺。
里面沒有人聊騷，司機納悶地問，“我說你們怎么了，每天晚上這個時間就是你們發情時刻，今天為毛都玩起來深沉。”
沒人回答他。
只聽到有一個廣播的聲音在講故事。
雖然是通過手臺傳音，有些電流雜音，但是男中音清晰入耳，極具磁性。
“說一下頻段，我搜來聽聽。”司機在手臺里說道。
還好，有人接茬兒。
“100.86。”多一個字也不說。
“再說一遍，沒記住。”司機又對著手臺問。
“你有完沒完，不知道我們都在聽鬼故事嗎？”有人不耐煩地訓斥。
后排女乘客的兒子說道，“叔叔，我聽清了，是100.86.”
司機很快調到了靴城電臺。
他立馬精神了，半個哈欠也不打了。
后面母子緊緊抱在一起，到了目的地，女乘客沒下車，她給他老公打了電話讓她老公下樓來接她娘倆。
等回到家里，老公問老婆，“怎么了，出租司機難為你和兒子了？”
“沒有，是靴城交通頻道的一個節目太嚇人，嚇得我和兒子不敢上樓進電梯。”
她這剛一說，兒子跳著腳要繼續聽《深夜閱覽室》。
老公是個鬼迷，一聽有鬼故事，馬上鉆書房里把耳機線插到手機上，找到《深夜閱覽室》，津津有味地聽了起來。
聽完了后，開始發自媒體。
“號外，號外，靴城電臺的《深夜閱覽室》，是我有生以來聽到過的鬼故事中，最具魅力的，我發誓，沒有之一，求買這本小說全本或者有聲讀物全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