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七點多一點。
靴城電臺大樓門口，聚集了很多人。
錢富貴手里攥著一個手持喇叭，沙啞著煙嗓，驅趕跑進門廳里的人群。
“各位朋友，為了不影響電臺正常辦公，請移步到大樓外邊等候，謝謝合作，我也是有領導管著呢，謝謝大家配合，我掙這份錢也不容易，希望大伙兒能夠諒解。”
人群開始往外走，并且通過他們的言談舉止，可以看得出都是有素質的人。
沒人嘴里吐粗，沒人在大樓里抽煙，沒人隨地吐痰。
當然，互相交談是一定要有的。
“好了好了，老爺子，我們這就出去，不給您老添麻煩。”
“老爺子，平時，李忱老師一般什么時間來上班？”
“今天，李忱老師是不是請假了，怎么還不來？”
“要是能找個人打聽一下李忱老師去哪里就好了，我們直接去找他。”
“咱們還是耐心等一會兒吧，走呀走呀，別讓老爺子為難，咱們出去等。”
“走，出去等。”
“走。”
“走。”
大樓前，千年不遇地扎窩子來了這么多人，這讓陸陸續續來電臺大樓上班的職工非常奇怪，以為電臺跟哪家合作單位發生合同糾紛或者欠了哪家施工單位的工程款了。
平日里，電臺大樓門前冷冷清清，弄個破筐扣麻雀都可以。
當得知這些人全是來找李忱的，職工們都會多問一句找李忱有啥事？
哪知這些人都是同一個答案，“沒啥事，就是想過來一覽李忱老師的真容。”
昨晚，早早睡覺沒有注意電臺職工微信群消息的人，當然不知道網絡上關于李忱身上發生了核爆般的關注度。
知道李忱一晚上就成為全網熱點人物的職工，也有人不太理解網友的行為。
你們這些網友在網上折騰折騰得了，至于跑單位來嗎！
大早晨跑來聚集，就為看一個人的臉？要說李忱這得有多大魅力。
在各位電臺職工的心里，羨慕嫉妒恨，各種滋味雜陳是必然的，不過，羨慕占主流。
瞧瞧人家李忱，可是個新人吶，干啥啥行，玩啥啥火，簡直太神了，人家那是天賦異稟，咱學不來學不來真的學不來，還是干好本職熬職稱吧。
門廳里的人出去后，和大樓外邊的人湊在一起，少說也有一百多號吧。
這一百多人里，老中青都有。
當然，絕大大部分是從靴城大學跑來的學生，一墻之隔，來電臺大樓很方便。
站到一起，大伙兒繼續亢奮地議論。
“李忱老師這首歌，我昨晚聽了八遍，楞沒聽夠。”
“呵呵，老哥，你才聽八遍，你猜我聽了多少遍？”接茬兒的這位，伸出拇指和食指，比了一個八，然后，左右手指著交叉到一起，又比了一個十字。
“八十遍，那你比我多。”
第三個人接茬兒，“八十遍，還算有個數，我開得是單循環播放。”
連著好幾位跟著接話茬兒，“我也是單循環播放。”
“單循環播放。”
“我也是。”
“這首歌，真是百聽不厭。”
“……”
一群人贊一通《青藏高原》，又把話題轉移到散文詩《海燕之歌》上來。
“嗨，你們注意李忱老師寫的詩嗎？簡直太有氣勢了。”
“讀的我蕩氣回腸。”
“下周的藝術節上，我打算搞全班集體詩朗誦，本來選好了一首，現在，我有了新的想法，用這首《海燕之歌》替換，那種磅礴大氣，令人心潮澎湃。”
“只一遍，我就發現我變成了一只海燕。”
“借物抒情揚志，李忱老師這真是千古一絕。”
“那節奏太棒了，讓人想停都停不下來。”
“太有才了。”
“李忱老師的才能也太全面了吧，我去靴城電臺官網逛了一圈，發現李忱老師播音主持的一檔節目非常火。”
“對，我也去逛了，《新聞快車道》收聽率蠻高的，并且，我還刻意看了一眼最近幾天的收聽率增幅，李忱老師的這檔新聞節目增幅最快，在增幅榜單已經排在央電和上電后面了，已經超過了所有省臺的收聽率增幅。”
“要說增幅，不止是《新聞快車道》，李忱老師還有一檔深夜節目，不知你們關注沒有。”
“怎么會不關注呢？嚇死我了，可是，越怕越想聽。”
“我連著失眠好幾晚了。”
“失眠+1。”
“失眠+2.”
“《深夜閱覽室》的劇情絕了，作者太牛逼了，好的鬼故事被忱哥用聲音一演繹，簡直絕上加絕，空前絕后。”
“對鴨，《深夜閱覽室》原作者是誰？”
“不知道啊，從網上查了，詞條里沒有。”
“我敢拿二十年的寶貴生命做擔保，這本書要是發到小說網站上，保準大火，一書封神沒跑了，我說的可是像越文集團啟點中文網這類大神白金扎堆的大網站。”
“靈異鬼故事類小說，這些年開始走向低迷，被玄幻和都市沖擊的要死，但是，我敢拿我從小學時代開始讀網絡小說的品鑒經驗打包票，這書要是發表出去，一定會救活靈異題材。”
“同上。”
“同上，我補充兩句，書在網上大火是必然的，一旦成為超級IP，實體銷售必然跟上，還有改編呢，電影和電視劇，一個都不能少。”
“天吶，那李忱老師太牛了，我看到了一個白金大神矗立在我的面前……”
這位嘴里的“白金大神矗立在我的面前”剛一出口，TA的眼睛一亮，立刻瞪圓了歡呼，“看，李忱老師。”
“李忱老師”四個字，像是在人群里撒了吸入式興奮劑。
一百多雙眼睛，整齊地射向來人。
只見上身著白色T恤，下身穿九分修身青色西褲，腳蹬一雙白底藍幫休閑運動鞋，梳著背頭，走過來意氣風發，看到人群涌向他時，站定后玉樹臨風，精致的五官，一米八三的身高，簡直比畫得還要帥，如果把大華國最帥的影視明星弄過來跟李忱老師站在一起相比，也會黯然掉色。
這身行頭是李忱昨天下班后抽空去買的，花的錢當然是幫謝微音熬夜改劇本掙得那一萬多塊。
轉了步行街好幾家服裝門店，李忱才痛下決心買下這一身穿搭，攏共花掉了六百六十塊，把錢給了收銀員后，李忱偷著嘬了好幾下牙花子。
網友見了李忱，一時激動得不知所語。
七嘴八舌地進行著內心最真實的表達，反正是讓李忱知道TA們特喜歡李忱就行。
“李忱老師，可算等到你了。”
“李忱老師，你的《青藏高原》震撼到我了。”
“李忱老師，你的詩太有氣魄了，好期待您能朗誦一遍給我聽。”
“是呀是呀，李忱老師，你的聲音簡直太迷人。”
“您能解答一下，您為何這么有才，完全超乎人類的認知程度。”
“有才沒有理由，天才無需解答，此刻，我只想膜拜。”
夸著夸著李忱的歌與詩，忽然，把注意力轉移到李忱的長相上來。
“您比視頻中的更帥。”
“帥呆了，我被迷住了。”
“我要和李忱老師合影。”
“我也要。”
“今天回家，第一件事情就是要換掉家里所有的掛畫，掛上我和李忱老師的合影照。”
“就這么愉快地決定了，我也換。”
不可能一個一個地合影，李忱還要刷臉簽到上班呢，遲到是要扣錢的。
于是，在李忱建議下，相熟的人，可以合伙起來一起跟李忱合影，以后有機會可以單獨合影。
有人還專門帶來了挺貴的單反相機來。
嘰哩喀嚓，一通拍。
“李忱老師，給我簽個名吧。”
“對對，李忱老師，我也要，您的親筆簽名放家里供起來。”
“李忱老師，我也要簽名。”
帶著紙和本子的伸到李忱眼前，前面沒地兒了，很多從李忱胳肢窩底下伸過來，實在擠不進去，舉起來喊啞了嗓子，沒帶紙和本子，扯著上衣要簽名。
李忱怕耽誤太久，過了刷臉時間，拿出手機看時間。
得，又是一波急嚓嚓的聲浪。
“李忱老師，求聯系方式。”
“忱哥，留個電話。”
“最帥忱哥，加微信。”
“帥忱，男神，QQ號給我，你說我記。”
“忱神，我耐你。”
從此，忱神被叫響在網絡上。
信息爆炸的網絡時代，一切皆有可能。
……
三樓播音部大辦公室，羅泓未坐在座位上。
這兩天，他的腿沒有抬到辦公桌上，煙熏妝已經不再涂，面色焦黃，一看就是連續多天休息不足和吃飯不香造成的。
跟屁狗林荊磊股骨頭鋼釘崩裂，住進了醫院，羅失去了一桿槍。
腦門上被手機砸出得清淤，隱隱的還未褪盡，被煙頭燙傷的嘴岔子，估計是要烙下一塊疤。
跟心靈上受到的暴擊相比，這些肉體的傷害似乎不算什么。
剛才從樓下上來，看到一大伙人圍著一個人在那里喳喳呼呼，被圍的人后腦勺若隱若現地沖著他，他沒有太多心情轉到正面去看究竟，只是在門廳里問正在澆花的錢富貴，外邊是干什么的這么熱鬧，當得知是各路網友慕名來見李忱，羅泓未的鼻子歪到了顴骨上。
正在無精打采生悶氣，門口響處，辦公室的干事小宋過來叫羅泓未，讓他來主任室一趟，說蘇主任有事找他。
羅泓未進了蘇昌啟辦公室，蘇昌啟讓羅泓未坐下，扔一根煙過來給羅泓未，看著羅泓未拉長的驢臉，桀桀一笑，道“泓未，干嘛呀？不能失了斗志啊。”
“蘇主任，我就是不服氣，你說他媽的……”羅泓未噴出一口煙霧，嘴里直接爆粗，但是不知道爆什么好，可是，話又不吐不快，只好接著罵道，“簡直他媽地見了鬼了，世界上真的有狗屎運這么一說嗎？”
“泓未，不要生氣，氣壞了身體是自己的，要動腦想想，就沒個馬腳或者小辮子呀，對不對？”蘇昌啟看著羅泓未，微微一笑小聲道，手指頭還順勢點了一下桌子面。
“馬腳？小辮子？”望著蘇昌啟老謀深算的臉，羅泓未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蘇主任，我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