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汴城,江府。
石塔之內,紫氣繚繞不絕已有半月。
江無臨依舊穿著白底金繡紋的長袍,跪坐在黑面金邊的軟墊上,手執白子,凝神不語。
半晌,他手中白子終于落下,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
對面的軟墊上是空著的,但裝著黑子的容器只是微微一晃動,一顆黑子便從中飛出,沒有半分遲疑地落在了相應的位置。
勝負局勢已然分明,江無臨輕笑一聲,標志性的陰柔聲音被刻意壓低了,顯出一絲不同尋常的感覺。
“祖師棋藝高超,在下自嘆不如。”
黑底繪金龍的屏風后傳來若尋祖師的聲音:“誰讓你去對付六月塵的?”
“祖師此話何意?”
江若尋冷哼一聲:“派江芷懷去殺她,你倒是考慮得很周全嘛!只可惜,江芷懷動不了她,只能白白受傷?!?p> “是我疏忽了,下次定不會讓六月塵有逃脫的機會?!?p> “荒唐!”屏風后傳來茶盞破碎的聲音,“江芷懷是用來干什么的你不知道嗎?誰讓你輕易暴露她的?”
江無臨微微一震,但并沒有退縮:“我自有分寸,祖師不必擔心?!?p> 若尋祖師實力強大,他抗衡不過,將來即使是拿下了至尊之位,他江無臨也不一定就能搶的過若尋祖師。
如果一味地聽從和避讓,只會動搖他作為府主的權威,他絕不容許這樣的事發生!
恰逢若尋祖師修煉遇上瓶頸,暫時無法對他做什么。面對如此良機,他又怎會輕易放過?
這時,屏風后傳來一陣笑聲,尖銳刺耳,令人發怵。
“你有什么資本與我斗呢?”江若尋的聲音低沉了幾分,“別忘了,我的瓶頸只是暫時的,你依舊無法與我抗衡。更何況,咱們偉大的府主背地里做了多少見不得人的事,我可是知道得一清二楚呢……”
江無臨的表情愈發的陰沉:“這些事,祖師也難逃干系?!?p> “不不不,我知道的可不止這些……”江若尋低低地笑了,“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府主大人向來聰明,我不說,你也知道該怎么做的。”
“……”
江無臨緊盯著那面屏風,仿佛光用眼睛就能把它盯穿,就能直直地奪了屏風后面之人的性命。
但他清楚,他什么也做不到。
半晌,江無臨還是俯身一拜,用的卻不是靈師的禮儀:“剛才多有冒犯,請祖師見諒?!?p> “這就對了嘛!”不知是沒看到還是不在意,江若尋并沒有因為他的小舉動而說什么,“沒事就退下吧!你只需要記住,江芷懷還沒到可以擺上明面的時候,六月塵也不是你能輕易對付的角色。這段時間,就安靜點吧!”
“是?!苯瓱o臨退了出去。
石塔內重歸安靜。
屏風邊上,一陣陣黑霧順著地面蔓延開來。
屏風后的人低罵一聲,手中靈氣流轉,遏制住了黑霧的蔓延之勢。
“江佑,你就是活得太偉大了……”江若尋喃喃自語著,眸中陰晴不定,“這一次,你可攔不了我!”
府主書房內。
江無臨長臂一揮,桌上的東西應聲落地,全部摔成了碎片。
“可惡的老東西!”他在房內來回走動著,心中的怒火一層高過一層。
吱呀一聲,房門應聲而開。
頭戴月白齊膝長帷帽的女子靜靜地立在門口,看著陷入憤怒的府主大人,也不急著先進去。
“你來干什么?”江無臨看見她就氣不打一處來。
江芷懷輕移蓮步,緩緩走到他身邊,微微行禮:“見過府主?!?p> 原本要是刻意一點,江芷懷的聲音是可以顯得很嬌柔的。但現如今,她那粗啞的聲線只會讓人心生厭惡。
但江無臨聽見這樣的聲音,心中的氣反而消解了幾分:“有事?”
“沒什么,只是聽說師父心情不太好,過來看看。”江芷懷忍住對自己聲音的厭惡之情,盡力放柔聲調,“是祖師又惹師父不快了?”
江無臨握住她的手,細細撫摸著:“還是芷兒了解師父。”
“那師父打算怎么做?”
江無臨抬眸看了她一眼,突然放開了手:“祖師實力更強,又是你的救命恩人,要說你心中沒有動搖,我不信。”
江芷懷立即跪了下來,語氣中甚是驚恐:“師父何出此言?一日為師,終身為父,何況師父才是正經的府主,祖師連長老會都沒進,怎么可能與師父相提并論?”
“這么說,你是忠于師父的了?”
“那是自然!是師父將我從小帶大,要算恩情,又有什么比得過養育之恩呢?”
江無臨瞇起眼,看了自己的徒弟許久,才伸手虛扶了一把:“你無異心,為師自然欣慰。只是以后不要再擅自行動了。這次我可以饒過你,但下次就不會這樣了。”
“是。”
“既然你已經去找過六月塵,那你可有收獲?”
在帷帽的遮掩下,江芷懷不著痕跡地勾唇:“身姿詭異,所用招式似曾相識,卻無法辨認。還有,白羽到了她身邊?!?p> “就是你丟的那只云山鶴?”
“是的。當初之事我記憶不深,但在場的除了我和白羽外,就只有林家家主之子與義女。那個林曦沒有靈力,應該可以排除嫌疑,那么就只剩下林昀了?!?p> “林昀當年不過四十段,又受了酷刑,最后居然能夠逃出去,實在是奇怪。若說他能解開你和白羽之間的聯系,也不是沒有可能。只不過……他和六月塵又是什么關系?”
江芷懷沉默了一會兒,突然想到了什么:“舉靈會的彩頭,是林昀落在江府的骨笛。原本沒人能夠驅使,我們才把它當做彩頭送了出去。而舉靈會的魁首正是六月塵,或許他們之間真的有什么聯系?!?p> 江無臨瞟了她一眼:“說到這,我倒是想起來了,之前讓你去查瑤卓,有結果了嗎?”
“瑤卓是琴樓的人,能查到的東西實在有限。琴樓那邊想必也有所應對,瑤卓偷盜骨笛之事確實找不出任何證據,我們不能隨便抓人。”江芷懷道,“只是,徒弟有一事不明?!?p> “你說。”
“瑤卓偷骨笛是為了什么?他最后為什么要送回來?”
“因為他用不了,但卻要代替琴樓挑釁我們。”江無臨擺擺手,“行了,你先下去吧!”
江芷懷紅唇微動,但還是什么都沒說,退了出去。
“瑤卓……六月塵……”江無臨喃喃自語著,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