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婉!月婉,月婉!”夜戰從來這么狼狽過,一路跌跌撞撞的跪在王月婉的棺前,瘋狂的呼喚著,可他怎么呼喚,棺中的人依舊沒有再像以前一樣溫柔的回應了,這一次回答他的只是隱隱約約的哭泣聲和紙錢燒毀的聲音。
“戰兒!”沈丘娘早已淚流滿面,如今見了夜戰,只能看著他默默的流淚。
夜傾城的身影頓了一下,沒有回頭,而是繼續往火缽中添加錢紙。
“娘!這是怎么回事?為何月婉會突然就沒了?究竟是誰殺了月婉?我要他為月婉陪葬!”夜戰狠狠的道。
“你!戰兒,不可說如此大逆不道之話!”沈丘娘連忙阻止夜戰說下去,怕他再說什么驚世駭俗的話來。
夜戰不明所以的看著沈丘娘,不解的問:“娘,你這是什么意思?”
“殺了王氏的人是我!你要如何?”夜天緩緩的走進靈堂,面容冷酷,盯著夜戰的眼睛:“王氏行為不端,不守婦道,暗自取字,有違國法家規,自是要請家法。”
說著,他又諷刺的看了眼前的棺材一眼,不屑的道:“她自己熬不過,又怪得了誰?”
“爹!”夜戰不可置信的看著夜天,眼里除了驚訝,更多的則是恐懼。這個名為自己父親的男人,殺了自己最愛的女人,更是毫無忌憚的站在自己面前,明明看著眼前的人如此熟悉,但如今的他卻覺得無比陌生和恐怖。
對于夜天,夜戰的記憶的都是冰冷的。
夜天只有他一個兒子,但他的姬妾卻是無數,這些姬妾大都是同僚“人情”或是某位高官的庶女、某位小官的嫡女,但他們都沒有為夜戰留一個一兒半女,唯獨她的母親,這個男人的嫡妻,為他生下了一個兒子,但在生下夜戰之后,沈丘娘也再沒有懷孕。
夜天一直不知其中原因,直到查出是某位政敵的報復時,已經太晚了。他已經沒有再有孩子的機會了。曾經夜戰很慶幸自己是父親唯一的孩子,但在越來越多的接觸里,他卻感覺到這個父親看他的眼神并不像一個父親看兒子的眼神,而是一個賭徒看著自己的籌碼那種貪婪的眼神。
在這二十幾載的時間里,他對夜天言聽計從,可王月婉卻是他對夜天的第一次反抗。也是夜天對自己唯一一次的妥協。在夜天答應自己娶王月婉時,他心更多的是竊喜,不是娶到自己所愛的竊喜,而是父親對自己感情的竊喜。
直到那時,他才發現,自己是希望父親對自己的愛的。而夜天的妥協,便是夜天作為一個父親對兒子的愛。
那時他癡癡的幻想,如今就像一個笑話。
他錯了,夜天對自己從來都沒有感情,他是籌碼,沈丘娘也是籌碼,院里的那些多到數不清名字的姬妾也是籌碼,在夜天眼里,誰都是籌碼。
他就是一個沒有感情的怪物。
“怎么?你認為為父做得不對嗎?”夜天盯著夜戰,帶著不可侵犯的威嚴。
夜戰猛的跪在地上,對著王月婉的棺,不知所措的回答:“我、我不知道。”
這么多年的逆來順受讓他忘記了反抗,唯一一次也是因為王月婉,那個他深深愛著的女人。可是,現在她已經死了,他已經失去了反抗的勇氣。
夜傾城背對著夜戰,清清楚楚的感覺到夜戰的反應,眼里閃過痛苦。
為什么……你們都不反抗?
不知道怎么回到與月婉的房中的,只是看著那熟悉的擺設和聞著那些熟悉的味道,他便哭了。
哭自己的無能,哭自己的過錯。
因為月婉的字……是他取的啊。
“女子怎么能有字,這可是萬萬不可的!”
“迂腐,我妻自是與眾人不同,記得前朝女子皆可取字,大有才女出現。”
“真的嗎?若是、若是被發現……”
“不會的,這事你你知我知,又有誰能再知道呢?”
“那……夫君覺得該取何字為好?”
“月知花開處,宛若風中來。月婉,宛風,便取‘宛’與‘風’二字吧。如何?”
“甚好。”
斯人已逝,什么都不在了。是他害死了宛風,是他……
算了吧,什么都算了吧。月婉已死,夜戰留在這個世上的如今也只是一個軀殼。為了家國之安,養育之恩,他不能死,那便讓他的心隨他一起死吧。現在的夜戰,誰愛怎么樣怎么樣,他已經不再反抗了。
夜家少夫人死后一年,夜府小公子取宰相庶女莫雅心為妻,夜小公子大有才華,再加上有宰相暗自扶持,自是青云直上,官途一路通暢。可幸夜小公子成為萬人敬仰的將軍之后并不恃寵而驕,更加深得圣心。
夜府掛滿了紅綢,大紅喜字貼在窗邊與堂前,每個人都為夜小公子的婚事而喜氣洋洋的準備著,無人記得他們曾經的少夫人在一年前的今天依舊與夜小公子恩愛無邊。
“父親。”夜傾城冷冷的看著夜戰,言語里的父親早已冷了下去。
夜戰像老了十幾歲一般,早已不復多年前那個英俊少年的模樣。他見夜傾城的道來,扯出了一個笑:“傾城。”
“你要娶宰相庶女?”夜傾城直奔主題。
“是。”夜戰簡短的回答。
“可還記得母親?”夜傾城忍不住質問。
夜戰閉上眼睛,沉沉的道:“永生不忘。”
說完,兩人都已無話。夜傾城不是以前那個小小的無知孩童了,盡管她現在不過是一個七歲的孩子。她長大了,一雙銳利的眼睛不像她溫柔的母親也不像她儒雅的父親。
末了,夜傾城退去了。她的腳步很輕,散在風中的話也很輕。
“我會為母親報仇,如果天下人都認為她該死的話……”
“我反對。”
夜戰的身影一頓。
夜府夜小公子取宰相庶女為妻之夜,夜家嫡長孫女離家而去。三月后,這位離家而去的嫡長孫女來到天機山上,行三拜九叩之禮,在天機山門前跪求七天七夜,請名滿天下的天機大師收自己為徒。
在將死之時,天機大師終于松口,收下首位女弟子,天下大驚,夜家家主夜天得知消息后勃然大怒,直呼“豎子”。
他鄉遇女懷,結得鴛鴦臺。
月知花開處,宛若風中來。
[譯:在他鄉遇到一個女子,日日想念,寤寐求之,終于永結同心。月亮知道這花開在那里,她就似隨風而來一般。]

萬松常青
渣詩一首,勿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