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希望你,是我獨家的記憶。擺在心底,不管別人說的多么難聽。現在我擁有的事情,是你,是給我全部的友情。”
唉……說得對,今晚確實想你想得睡不著了,到現在也沒能給你吹那一曲笛子,誰知道“一會兒”就變成了永遠。
“刷……”
南側臥室的推拉門被輕輕地打開,淡淡地拖鞋聲從木幾旁掠過,不一會兒廁所響起流水聲,沒多久又走回了這里。
“子淮,睡不著么?”我背對著他,小聲地問了一句。
“捏咻咻咻咻……”
臥槽!這一下給我驚出一身冷汗,四肢麻嗖嗖的,差點兒把心臟給吐出來。
我立刻翻過身,看到子淮站在木幾那里,驚恐看著我,登時一肚子火。
“子淮?你干嘛?”我看他表情不自然,便壓著火問道。
“孔德?是你么?”他小心翼翼地反問了一句。
“是,不是我是誰!你有病吧,大晚上開這種玩笑。”我滿臉憤怒,對他兇道。裝什么鬼笑,還做這種表情,真有閑心情,一點兒都不悲傷么!
他一捂臉,用無辜地語氣說道:“誰笑了?我剛才看錯了,看見那老頭躺在你現在的地兒,嚇死我了。”
“什么?!”我心里“咯噔”一下,驚駭地瞪大了雙眼。
“怎么了?”他有些不明所以,走到我身邊,坐在木幾上。
我目不轉睛地看著他,認真地說道:“我剛才從你那兒,聽見了那老頭的笑聲。”
他聽我說完明顯一愣,咽了咽口水,擠出四個字:“細思極恐。”
細思極恐?無語,這是什么玩意兒,能說點兒有用的么。
我坐起身來,舒口氣,捂著眼睛揉了揉,猜測道:“是鬼咒在作祟么?那玩意兒那么邪乎。”
他捋著胡子,挑挑眉毛,點點頭:“有可能,你身上可能有鬼氣了。”
我踹他一腳,低聲罵出來:“去你妹的,什么鬼氣,別瞎說。”然后垂下頭,心情很是低落,除了鬼咒還能是什么原因呢?唉……隨后摸了摸額頭和眼睛,問道:“子淮,你說阿明在筆里能感受到我們么?他的魄都在,那筆就是他身體了吧?”
他“嘶”了一下,抿抿嘴,不確定地回答:“我從來不知道能把魄也封在東西里,既然這筆里都有,按道理應該和活人的靈力無異,還有香樟樹的那么多靈力時時刻刻滋養著,沒準在這筆里待個一百多年就成仙了。”
“成仙?真的?筆仙么?”我驚訝地問道,在筆里還能成仙?就那么待著?
他雙臂交叉,肯定地點點頭,道:“嗯,沒意外就是真的,魂魄俱在,有神樹的靈力輔助,那就只是時間問題。這筆也不再是普通的鐵筆了,現在可以觸碰任何靈體,包括魂體,因為里面本身就是魂體。隨著時間推移,他的靈力越來越強,筆的威力也就越來越大。”
我聽完,想了想,突然靈機一動,忙問道:“誒?你說,能不能給他復活?把他身體保存好,用厲害的術法把他的魂魄再轉移回去。”
他皺起眉頭,琢磨起來,起身走了幾步,又坐下看著我。
“如果十分厲害,修為極其之高,我覺得倒是有可能,畢竟魂魄都在,而且會日漸變強,那些普通鬼都能附身,他應該沒什么不能。”
我一聽大喜,站起身來,不知要干嘛,又坐下去。太好了,子淮這么說,那應該就是有戲,阿明能復活的話,再難都值得一試。
“可是無從著手啊!這樣的事歷史上也屈指可數,天時地利人和都得具備,現在還好阿明沒問題,但是怎么找呢?碰吧,反正他能在筆里一直活下去。”子淮搖搖頭,潑了一盆冷水。
我呵呵一聲,說道:“擦,我這解決不了,就剩一年多時間。沒事,用心去找唄,只要有可能就試,再難再危險都成。不怕死,就怕遺憾,誰知道什么時候自己就掛了。”
他嗯了一聲說:“我也沒問題!”接著往后看看,回過頭靠近我,悄聲道:“我其實挺納悶兒,這李思誠的術法實在詭異,能把魂魄轉移,能收走魂體,而且還有這么厲害的魂體為其所用,岳鐘琪,這是清朝數一數二的武將,他當紙人圖什么呢?有點兒奇怪啊,不會是強制困住的吧。”
這么一說,我也覺得奇怪,好像是這么回事。完了得側面問問他,看看是什么情況。
我倆聊一會兒,就聊起了過去的種種,沒多久,天開始蒙蒙亮了,看看表,即將六點。子淮回屋,我在羅漢床上,各自小憩一下,以免過于疲憊。
陽光刺目,我睜眼看了下手機已經十點多,起身發現李思誠住的房間門敞開著,想必早就醒來了,過去發現里面沒有人,只有阿明靜靜地躺在茶桌上,心里默然。
“子淮!起吧!”滑開子淮房間的門,朝里面大吼道。見他掙扎地爬了起來,我就離開了門口,走出草塘。
下了平臺的臺階,看到李思誠穿著西服在香樟樹的位置站著,轉身向他走了過去。
“李兄,干嘛呢在這兒?”
“早晨去山上把那些靈骨魂皮都撿了回來,收在包內。這香樟樹兩千年的靈力,不是人力所能理解,阿明的魄能被留下,我在思考可不可以讓紙人中也有魄,這樣紙人出事以后,不至于魂飛魄散。”李思誠聽到我的聲音,背負著雙手緩緩地轉過身。
“可以這樣么?李兄,這些哥們兒都是像阿明這樣死的么?所以死后都被留在印里?”我聽得驚奇,趁機把昨天子淮的疑惑問了出來。
他看了看天空,神色恍然,隔了一會兒,說道:“不是,他們都是生前和我的祖先們有過溝通,希望死后能常留人間。有的是為了清理貪腐,有的是為了繼續報效朝廷,有的是為了保護祖先及家人安全,不一而同。想要發揮最大的能力,就需要自己的意愿,和印章有契約,這樣才能把全部的實力烙在靈骨魂皮中,充分融合。契約一達成就是永遠,但是同時也是另一種修行的開始。”
說罷,又轉向香樟樹,直直盯著前方,繼續道:“所以從他們之后,就沒再有這樣的紙人了,都是像上次那樣為了積陰德凈化而留在印中的。”
我聽完心中一陣悵惘,那就是說,現在只有威信公在他身邊了。嘆一口氣,安慰道:“李兄,別難過了,還有威信公在,它陪著你,多么踏實,回去把四位好好送走,也不枉心意。”
他點點頭,說了一聲“走吧。”轉過身,等我動作。
我見狀回身走起來,回到草塘,坐在平臺的桌子旁等子淮,李思誠虛弱地挪步到我旁邊,慢慢坐下。剛才那么一截路,我為了等他,走走停停,用了有十多分鐘。
“兩個司機馬上就到,讓他們用金布把阿明抬上車,回去以后先放在公司地下的貯藏室,隱蔽也安全,選好墓地在埋葬。那是父親按照祖父的吩咐特意修得,能放兩具身體,不會腐壞。”李思誠撐著桌子,輕聲輕語地說道。
我聽到后,心中一震。有這樣的地方,那真是太好了!急忙說道:“李兄,阿明的身體,可以一直放著么?我和子淮會四處尋求方法,試試能不能讓其魂魄回歸身體,目前魂身俱在,也說不上死,總要一試,實在不行再說,如何?”
他沉默了一會兒,回復道:“嗯,行,這樣甚好,我也會想辦法四處打聽,雖然可能性極小,但是盡力而為。那個地方是為了幫助邪祟解決怨氣時有部分情況得保留尸身而弄得,里面恒溫恒濕,有特殊氣體,可以永久存放,沒想到現在派上了用場。”
我們商量了下怎么處理,他的意思是先不要告訴阿明家人,拖個一年多,看看情況,再通知也不晚。這些時間基本能知道回歸到底有沒有可能,對于常人來說,這是不可思議的事情,但是對于了解之人,倒是沒什么不可能,一九四九年就有類似的事情,當時震驚了世界。因為年代久遠,那時候的事情,現在無從尋跡,但起碼知道不是胡思亂想。
我想一想,覺得不妥,琢磨琢磨又覺得這樣很對,不然怎么解釋?家人一定會要求下葬,萬一有戲,到時候再挖出來?回歸了怎么回家?親眼看見下去了,又出來了,就算勉強解釋通了,還能像之前那樣對待么?雖然不告訴有點兒不太好,不過還是決定按照李思誠說得做,這樣是萬全之策。
子淮還沒有出來,我讓李思誠稍等片刻,起身進屋催促。走到客廳瞧見他坐在李思誠那個房間的床邊,看著阿明發呆。
我拿上銅笛走過去,靜靜地站在床邊,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見我過來,沒有抬頭,淡淡地說道:“其實說到底,還是我太弱了,才會讓阿明離去,如果很強的話,開始就跟那王八蛋對磕,干掉它,怎么會發生這種事呢。是我害死了他,我一定要拼命地修煉,增強修為。”
我沒吭聲,心里唏噓,是啊,如果都很強的話,我也很強的話,怎么會這樣呢,唉……回去以后,我要想辦法修行,想辦法快速精進,想辦法找到讓阿明回歸的方法。
緩緩抬起銅笛,吹奏起來。
思念、哀傷、凄楚的笛聲,悠揚悲涼,回蕩在房間里,飄忽于明窗外。
這首《妝臺秋思》本是琵琶曲《塞上曲》中的第四曲,取材于昭君出塞的故事。在匈奴單于的王宮里,梳妝臺前的昭君對著鏡中人,默默思念遠在千里之外的家鄉和父母,把離鄉千里的孤寂和冷清落寞的悲憤化為旋律訴說衷腸。
這樣的節奏放在此處,也很是恰當,絲毫沒有不妥之處,同樣是思念,同樣是悲憤,只是環境不同,人不同。
放下銅笛,握在手里,難過不已,這一曲硬是等到人不在了才吹奏出來,本來應該是歡樂明快的氣氛,現在卻大相徑庭。
沉默片刻,看到窗外兩個人拿著金布走上平臺,我轉過身,跟子淮說道:“走吧,人來了。”便朝著外面走去。
他等到人們去了那里開始收拾,才走出房間,來到我和李思誠身旁。我們把剛才商議的事情和他說了一遍,他沒什么意見,一切隨我,但也表示這樣很是妥當。
眾人跟隨抬著金布的司機走出莊園,把阿明放在剛才開過來的另外一輛車上。我進樹屋把鑰匙放下,跟人們打招呼,解釋一下為什么早走,把金布的事找個理由給糊弄了過去。
站在停車場,回頭望了望神圣地香樟樹,便踏上來時的車,按著原路啟程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