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面如月,眉目如畫,絕。
揮劍如舞,聞聲如鈴,絕。
發綻如芳,身形如燕,絕。
瀟灑如浪子,英姿如勝將,更是絕中之絕。
尋常匹夫只知道鄰家之碧玉,紅塵之風騷,卻難得有博聞眼挑的男人曉得,無論小家或風塵,都比不上眼前這落落大方。
世上美人千千萬,唯有高雅與颯爽,最難見也最難得。
難見,是因非搔首弄姿之人,韜光養晦,要的是強。
難得,是因非趨炎附勢之徒,高風亮節,要的是立。
“我看你不一定能贏過她。”
江一一看著一旁已有些癡呆的鄭心濤,心中已頗為不滿。
一句譏諷,也不得鄭心濤回應。
“你看夠了沒有?”
“啊?噢,不是,總得看看中原人是怎么出招的對吧?”
被那瀟灑英姿迷住的不止鄭心濤,江一一也像飛虹女一樣仗劍起舞,雖向往,但也知道,她不是這樣的人。
巨門與飛虹已上下互搏若干招,卻看不出來誰占了上風。
“巨門星君只有這點招數嗎?說出去不怕被人笑掉大牙?”
“我本意不取你性命,既然你想求死,哼。”
飛虹女不多說一句,只是一劍刺出。
反觀一直避讓的巨門這次竟也沖上前去。
他的掌間順著劍刃刺來的方向摸過去,一呼一吸之間繞過劍鋒,手掌到了女子身前。
一掌擊中,飛虹女像頓了神一樣,一直揮劍的手臂停了下來。
緊接著又是一掌,飛虹女全身后倒,已穩不住步伐。
“這一腿,看你接不接的住!”
巨門側身猛踢,下一瞬,女子已被打出客棧外面,他也緊跟出去,生怕女子趁機逃走。
這么套行云流水下來,包括鄭心濤與江一一,在場之人,無一不是瞪大了雙眼,誰也不知道兩人的均衡之勢是如何被打破的。
于是一個個也走出客棧,稀稀拉拉站了一堆,顯然對這男女之斗意猶未盡。
“我們不跟去看看嗎?”
“你想去就去,我攔過你?”
“要去就一塊去唄。”
“我不會出手的。”
“誰說要出手了,我也不會出手。”
“我看可不一定。”
鄭、江二人拌嘴之際,外面已傳來喝彩之聲。
“巨門大人好身法!”
二人出了客棧,只看見那巨門閃轉騰挪,飛虹女愣是一劍沒中,只能草草拉開距離,僵持原地。
“女賊,我勸你一句,刀劍無眼,這是在街上,真傷了人,可就不止偷竊這么簡單了。”
“呸,道貌岸然,那你們肆意斂財,又算什么罪名?”
“罪名?你還把自己當個俠士?這白水城內,誰人不知我們迎海閣做的都是正當營生?
這些年來我們幫了多少農夫進城尋職?白水坊市建成,天下行商皆聚于此,你有何證據說我們肆意斂財?”
飛虹女聽后甚是不屑,她也不多說,一記長劍劃空,劍刃劍氣竟同時到達。
不知為何,陣陣攻勢襲來,巨門也不還手,只是一個勁閃避。
他嘴里仍然振振有詞:“女俠可曾想過,東海玉翠失竊,有多少從鄉里進城來,在迎海閣做工的漢子會被問責?
若他們家中那年邁老母沒錢看病,垂髫小兒連口粥都喝不上,又該是誰的責任?等到那時,你又會站出來嗎?”
飛虹女手中劍鋒越來越快,巨門那張嘴也一點不閑著。
“天下之大,萬物皆有定則,財物失竊,迎海閣名聲便落,迎海閣名聲受損,自然生意難做,到那時,閣內數百名勞工的生活受制,你擔當的起嗎?女,俠!”
“你住嘴!”
“你自詡俠義,可偏行離經叛道之事,究竟意欲何為?你究竟是俠?還是賊!?”
“該死!”
巨門拉開身位,見飛虹女惱羞成怒,又要出劍,在一旁觀戰的人群中隨便找了個人,閃到其背后。
可這女子受辱,怒氣自然如沖冠之火,這一劍速度飛快,眼看就要刺中無辜路人,飛虹女手中快劍已停不下來。
只聽“鐺”的一聲,長劍已被一把鐵鉤死死鎖住。
“都他媽給你說了,刀劍無眼,你個死狗是他媽的聾嗎?”
......
片刻前,某商鋪的房頂上,幾個蒙面男子靜靜看著不遠處的爭執。
“大人?要去看看嗎?”
他們身后那躺在房頂上的男人并沒有回應。
“大人?”
“大人?”
“打起來了嗎?”那男人終于開口回應到。
“還沒有。”
“那就給老子閉嘴,大大大,大你奶奶!”
“是。”
蒙面男子早習慣男人的說話方式,這番辱罵并無所謂。
“大人。”
“又他媽怎么了?再吵吵把你全家殺了!”
“那好像是巨門先生。”
“嗯?”
男人總算來了精神,站起身來,把鐵爪裝在自己斷掉的左臂上。
他右手提著鐵鉤,慢慢悠悠走到蒙面男子中間,朝那方向看了眼。
“是是是,刀劍無眼,萬物定則,俠,寇,誰他媽能有你會說啊?”
他伸了伸懶腰,口吻中盡是不耐煩。
“可是,既然巨門先生還沒動手的話,我們鎮安組不能插足吧?”
一名蒙面男子問到。
男人一腳踢在他屁股上,差點把他踹落房頂。
“哈哈哈哈你小子說的好,那就等那爛舌頭的挨打了我們再去。”
蒙面男子又說道:“不好,巨門先生拉了個路人做擋箭牌。”
“什么?這嘴長瘡的爛皮貨,自己不敢動手逼老子是吧?”
“那我們?”
“還他媽問,干活咯!”
幾名蒙面男聽到這話時已不見這老大的蹤影。
......
鐵鉤鉤的主人相貌十分兇惡,臉上有幾道刀傷,裸著上半身,露出滿身的疤痕,他那斷臂上嵌著一副爪子,正要向飛虹女揮過來。
后者連忙踢出一腳,想借力取劍卻抽不出來,落地后還差點站不住腳。
“路不殺,你來的好慢。”
巨門有些責怪的對男人說到。
“別叫我那個名字。”
男人回應后,拿鉤子指著飛虹女:
“聽好了,老子是破軍,白水東城鎮安組老大,既然都亮劍了,那就快伏法,隨我走一趟吧。”
說完,那幾名蒙面男子也出現在人群之中。
來者正是八年前在東海上與王嚴殊死一搏的迎海破軍,路不殺。
他把飛虹女的佩劍踢還給她,戲謔地看著后者,并對幾名蒙面男子說道:
“把她拿下吧。”
旁邊巨門輕哼一聲:“你就這么懶?”
幾名蒙面男子雖也是練家子,但并比不過這快劍飛虹。
一番纏斗后,破軍大喝一聲,飛奔而出,幾名蒙面男子也都乖乖讓道。
飛虹女見狀驚呼:“好快!”
同時跑過來的還有巨門,他從側面襲來,飛虹女并未察覺,但一旁鄭心濤卻盡收眼底。
“一一,我上了噢。”
“隨便你。”
鄭心濤朝著那邊放聲道:“喂,哪有以多欺少的說法?”
語罷,鄭心濤已閃到飛虹女身旁,扛下了巨門一掌,那女子也一劍擋住破軍鐵鉤。
“多謝少俠出手相助。”
“不必多禮。”
巨門退到一旁,招呼幾名鎮安組的:“把這同黨也拿下。”
那邊幾人聽令上前,卻被一席白衣擋住去路。
只見那白衣袖中拋出一朵白花,到得幾人身前,散出細小飛針,擊中后,幾人雖沒受重傷,卻也躺在地上,身子不受使喚。
江一一瞧著面前幾人:“你應付好那邊就是。”
知道這話是對自己說的,鄭心濤頓時喜笑顏開。
“好嘞。”
之后雙手握拳攻向巨門,兩人拳掌相接,打的有來有回。
“你功夫不錯,接我這么多掌居然面不改色,拳勁依舊,看來內力練得挺好。”
鄭心濤對這巨門已有些不耐煩,心想這人動起手來怎么這么多話。
“我與那些附體,附器,外放的都不同,我這掌法直連脈絡,雖不剛猛,但打在人身上,可使人內息紊亂,久戰下去,你絕不是我的對手。”
“有完沒完?小爺我根本沒有內力。”
“啊?”
趁著巨門一下發愣,鄭心濤抓住空隙對其胸口一拳。
接著是腹,肩,肋,又到胸口,然后又是一輪,拳落身上如同海潮拍擊礁石,力重聲沉,綿延不絕。
前前后后共十三拳,打的巨門不斷后退,最后一拳直接將他轟飛出去。
這世間武者以內力修習為尊,共分為三類,附體以強體魄,附器以利兵刃,外放以震氣勢。
一般來說,越是武功高強的,所會門類越多。
但凡是皆有例外,鄭心濤從小經脈不同,內力難沉丹田,但他卻在平四海的教導下有了一身鋼筋鐵骨。
這也是為什么,鄭心濤能使出這記四海島絕學:驚岸十三潮。
心中尚有疑惑的巨門被破軍在后方接住。
后者將巨門放在一旁后,盯著眼前三人,一陣邪笑:
“有意思,老子一個人來。”
語罷,破軍已化身獵隼,直沖到鄭心濤跟前,江一一見狀甩出道細小飛針,被破軍察覺,用鐵鉤擋住。
一旁的飛虹女也沒閑著,趁著空擋,手中長劍刺出,幾道劍芒以極快速度閃過。
劍端如繁星點點向破軍飛去,后者只好揮動兵器擋下劍芒,聽得幾分清脆之聲。
可這招式并不像看上去這么簡單。
正當破軍成功招架之時,幾道劍氣又從方才相同的位置飛過來
他察覺不妙,斜開身子躲避,可那臉上還是多了一道血痕。
鄭心濤抓住機會,又想出拳,破軍見幾人攻勢凌厲,隨即向后一躍,拉開距離。
“氣在劍后,針如秋毫,都他媽使的是些什么邪門功夫?報上你們師承來。”
“你也配?”鄭心濤回應到。
而一旁的飛虹女更加咄咄逼人,她出言嘲弄:
“你也有臉說師承二字,武林中誰人不知你路不殺欺師滅祖,親手滅了百鳴山莊滿門,居然還當什么鎮安組老大,真不害臊!”
破軍身后的巨門此時開口道:
“一派胡言,我們東城用人有方,任職之人皆有公示,百姓們真真切切看在眼里,豈容你這撒潑女賊胡亂污蔑!”
巨門還想說話,卻被破軍死死瞪了一眼。
前者立刻領會,立馬義正言辭道:
“今日你二人,擾亂坊市秩序,打傷街巡,拒不伏法,還血口噴人,恕罪并處,得以當街問罪,立即誅殺之!”
此言一出,破軍臉上再現邪笑。
“伏法?伏你們迎海閣的...”飛虹女的話還未說完,手中的劍已被飛速奔襲而來的破軍勾走。
“我的劍!”
就在同一時間,鄭心濤這邊側腰突然傳來一陣刺痛。
他的衣服已被破軍鐵爪撕開口子,并有幾絲鮮血隨之滲出,這傷口要是再深些,可就要不好受了。
太快了!
正當鄭心濤驚詫之余,破軍甩開剛才奪過的長劍,又是一次飛奔,沖到一半竟直直轉向至江一一面前。
江一一并不著急,腳下舞步如花綻,讓破軍撲了個空。
但獵隼是執著且聰明的猛禽。
這次的獵物是另外一個女子。
還好飛虹女感知到那滔天的殺氣,迅速抽出腰間短劍橫擋住鐵鉤,否則那鉤尖將直接貫穿她的頭顱。
而這還不算完,破軍又抬起左手鐵爪,徑直插向飛虹女腹部。
千鈞一發之際,飛虹女撤劍,抽身閃避,但還是并未完全躲過,左腹被劃破,猩紅的鮮血很快滲透上衣。
鄭心濤趕緊取下背上大刀,連裹布都沒來得及拆下,飛奔過去。
破軍還想再攻,奈何那大刀已殺到背后。
他一腳踢倒飛虹女,又迅速回身,鉤爪并用抗住大刀。
這套動作一氣呵成,看的圍觀的路人心驚膽戰,鄭心濤不斷往前加力,但那破軍仍是絲毫不退。
破軍發力頂開鄭心濤大刀,后者踉蹌幾部,只見破軍高高躍起,如蒼鷹掠兔飛撲而來。
鄭心濤還想像方才那般翻舞,可那一鉤一爪正一前一后死死鉗住刀身,他使出全身力道也無法拔出。
“給老子斷!”
破軍大喝一聲,右手的鐵鉤向后拉,左臂鐵鉤又前頂,欲用兩者相斥之力扯斷刀身。
只聽嘭的一聲,一直裹著大刀的粗布爆開,借著這股沖擊,鄭心濤終于得以退后幾步。
他手拿通體烏黑,印有幾道云紋的大刀,向著破軍怒道:“再來!”
“這!這不是王嚴大俠的黑面閻羅嗎!?”
“黑面閻羅!”
“這就是黑面閻羅!”
“笛劍詩刀的刀!”
“怎么是這么個小子拿著?”
黑面閻羅現出真容,引得一旁有些年歲的路人尖聲驚叫。
江一一見此混亂,連忙到得鄭心濤近處。
“師兄,我們得走。”
“我盯著他,去把那女的帶上。”
江一一想要反駁,卻見鄭心濤面色嚴肅:
“還有事情得問她。”
現在看看那破軍,他眼神呆滯,雙腿癱軟,鐵鉤被扔在地上,再露不出一點殺氣。
只是不斷重復著:“不可能,不可能,你已經死了,你死了!”
他看鄭心濤的眼神如看到厲鬼一般,即使后者還在原地未動,他卻覺得那厲鬼緩步向他走來。
一下倒在地上,不斷后退,口中念叨著:“別殺我,別殺我!”
一旁的巨門見狀驚呼:“不好!鎮安組,快來!”
此時,破軍腦中不斷閃回一個畫面:
船上,一個浴血猛漢提著黑刀,甲板上掉落的人頭,死傷的甲士數不勝數。
男人一步步踏向破軍。
那黑刀馬上就要落到自己跟前,破軍抬手去擋,卻只能看到一只鐵爪。
“司馬淳!司馬淳!你為何不早些出手!還有王嚴,我要殺了你,殺了你!殺了你們!”
他此時血氣翻涌,眼中布滿血絲,齜牙咧嘴,面目猙獰,已無人樣。
不管那地上的鐵鉤,如同瘋狗一般撲向前去。
此時,幾名捕快模樣的人不知從何處出來,硬生生把破軍拖住。
巨門朝著圍觀的人群大聲震懾:“還不速速散去!”
路人們總算意識到,這瘋狗并不只朝著鄭心濤去,他要的,是眼前所有人的命。
一時間人們四下奔逃,趁著混亂,飛虹女也來到鄭心濤和江一一身邊。
她忍著痛說道:“還不快走?”
幾人隨之淹入人群,于巨門眼中消失。
他對著地上躺著的幾個蒙面男子罵道:
“養你們干什么吃的!回去之后發布通緝,必須把這三人抓住!”
“通緝?譚闊,別忘了,你還不是東城總務呢。”
說這話的人兩三指點在破軍頭上,身上瘋勁一下就蕩然無存,昏死躺在地上。
“在街上惹出這樣的亂子,我看你是連副總務都不想干了。”
這人是現在白水東城總務,也是巨門的上司,名為雷伏才。
“我知道你和他都是迎海閣出來的,但既然當了官,就要有當官的樣子。”
其實巨門并不怕他,他怕的是這人的背后,司馬淳。
“雷大人教訓的是,屬下知錯。”
“把這兒收拾了,然后來衙門,領罰。”
“是,是,屬下知道了。”
“什么鎮安組,屁都不是。”
說罷帶著幾名捕快大搖大擺,揚長而去。
此時一道黑影來到巨門身邊,后者定睛一看,頓時火冒三丈:
“廉貞你他娘去哪了?”
被叫做廉貞的黑衣俊秀男子原本懶散的目光一下兇狠起來,手中袖劍伸出,抵著巨門私處。
“勸你和我說話小心些,論座次,我比你高,還有,東海玉翠本來就是你和祿存的事,別說的像是我的職責。”
說完便緩緩離去,沒走兩步又開口道:“我沒看見那三人,勸你們倆在明天閣會之前,向文曲坦白了。”
語罷,人已不見,只留巨門一人于原地惆悵。
“老子為什么要和祿存那廢物交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