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也匆匆,去也匆匆。龍兒想早點回江南城,希望吃了個晚飯就走。
相見時難別亦難。馬大嬸讓云平和龍兒再歇一晚,明天去。
謹慎駕駛是云平雷打不動的原則。他從來都不趕車更不喜歡開夜車,何況是長途夜車。于是對龍兒說道:“反正你不趕時間,還是明天早上去吧。”
“小叔,我只是覺得茶鎮太無聊了才想去的。你要想明天走就明天去吧。我也沒有其它什么要緊的事。”
馬大嬸一面讓云平和龍兒多吃一點家鄉菜特別是云平和龍兒都喜歡吃的中草藥燉豬肉湯,一面說道:“龍兒你年輕閱歷不深,社會中人很復雜,早年你爹娘和你姑姑他們就吃了這個虧。做生意不要太相信人,自己要留個心眼。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
云平笑道:“其實哪里都一樣,只要有團體、組合、人群的地方都會有或緩或急的斗爭。爭論是很正常的,關鍵是要有合理的游戲規則,只要按制度,按規則去辦就行。人與人之間不要去稱兄道弟,不要情緒化,感情化,太真傷得就深。記住,社會永遠都是一個雜爐,人與人之間不是不能打交道,而是君子之交淡如水,平平淡淡才是真。”
龍兒若有所思地應道:“嗯。”
馬大嬸繼續說道:“龍兒,你屬龍,最怕屬狗的人。要小心你身邊屬狗的人。”
云平笑道:“媽,又來了。你這話說得太不靠譜。總共就十二個生肖,咱們國家人口都不止十二個億呢。換句話說,遍地都是屬狗的人。而且狗還分狼狗和土狗哩。”
馬大嬸道:“我也是聽陰陽先生這么說的。”
“奶奶,那些陰陽先生就是專門騙你這種人的錢。”
楊普憤憤不平地對云平說道:“你媽以前不信那玩意兒,現在老了倒虔誠起來了。三天兩頭把手中辛辛苦苦揀茶針賺來的錢往廟里送去。”
“人家奶奶是無聊才這樣的。”
“怎么會無聊呢?要么你們再去生個崽來,讓她帶。”
馬大嬸道:“我的眼睛不行,一看電視就會流淚。要不然我跟城里人那樣,看看電視也好。”
云平想了想道:“媽,你和爸要么去江南城跟我一起。城里熱鬧,你也不會無聊。”
楊普搶說道:“我早就跟你母親這么說了,江南城緣起湖那可是天下無雙的人間天堂,那是神仙都想去的地方。我就想去。你們江南城的醫院又大又厲害,萬一生病也方便。不像在茶鎮我和你媽有病痛都只能熬著。”
云平道:“爸,你怎么知道江南城的醫院厲害。若說江南城緣起湖美那倒是天下人都知道的。”
“噢,不是你經常說大城市醫院的醫生很厲害嗎?”
云平道:“咱們國家那么多大城市,若說醫院厲害,還是那些超級城市里的醫院厲害。真正有實力的高材生也喜歡呆在超級城市里。都是厲害的人聚集著,那些超級城市醫院不好才怪呢。”
楊普憨憨笑道:“只要比茶縣醫院厲害就可以了。強中更有強中手,也沒有必要往最好里的挑。何況我和你娘活到這把年紀了也不知道大醫院是個什么樣子的。”
馬大嬸道:“不知道才好呢,難道還要跟城里的人那樣三天兩頭往大醫院跑才好呀?”
龍兒接聲道:“我爸,讓爺爺奶奶去喜羊城,他們也說不去。”
楊普急忙回道:“不是我說的。我會去的。”
馬大嬸道:“哎,我們都這么個年紀了。今天不知明天的事。而且城里生活,對我們這把老骨頭也不習慣。去什么去呀?你還是在茶鎮呆著命才會這么長,要不然早就死了。”
云平道:“爸,要是真想去,今年底我回來接你去江南城過年。”
楊普咧開嘴笑道:“好。”
馬大嬸道:“各家有各家的事。我不去,你那丈人、丈母娘一家子都不好客。而且,我也沒有去的想法。在茶鎮里,我自由自在的,想走哪兒就哪兒走走,街坊鄰居都是本地本村的熟悉人,走家串客,大家在一起講講話,聊聊天,這樣的日子過得有滋有味,為什么一定要去習慣不同,話又聽不懂的陌生大城市呢?”
云平道:“是呀。各家各戶有自己說不清,道不盡的事。只要你們肯去,我們家旁邊的空港購物中心里有很多酒店客房。”
馬大嬸道:“不去,不去。我現在健健康康,自由自在多有趣,去那里干什么呢?”
云平思忖道:“媽,去不去再說。要是你在家無聊,以后就跟我多說說外公外婆的故事。我整理一下,把它們寫成一本書。”
“也行。正好你會寫書。你外公外婆的故事的確可以寫成一本書。這樣我就不會去廟里湊熱鬧。把它寫成一本書更好,以后可以給子孫后代看看,要不然我死后,大家都把那段心酸的歲月給忘了。還是白紙黑子寫出來,跟故事一樣能代代相傳,引以為戒。不過你得慢慢寫,不要趕。以前你外公就常說寫書傷腦筋,所以他愛看書而不寫書。我也慢慢回憶,大家都不要趕。”
聽馬大嬸這么一說,云平徒然覺得寫書的價值真是無法用金錢來取代的。因為這樣的故事,只有用心去寫,用感情去寫,才能寫得出,不是靠錢就能砸出來的,也沒有辦法求別人來寫,畢竟外面人對自己家人的感情是不同的,寫不出那個味道來。就好比讓機器人來寫小說,它滴不出眼淚,也寫不出感情。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故事,每個家庭也都有自己的故事,這也是寫書人永遠都會有取之不盡的故事題材的現實基礎。而作家就是要通過藝術化的語言把故事講給大家聽。因為故事其實聽起來都是差不多的,真正的魅力在于作家的筆下語言。不同的作家,在講述同樣的故事時,他們的語言藝術表達是不相同的。云平不覺想起白夢貞說的“我不覺得心智成熟是越來越寬容,什么都可以接受。相反,我覺得那應該是一個逐漸剔除的過程,知道自己最重要的是什么,知道不重要的是什么,然后做一個簡單的人。”是的,云平現在明白:一個人一輩子能夠認真做好一件事就夠了。
“小叔,你這些年那么專心致志地寫書,能不能賣錢的?”
是呀。類似龍兒問的這個問題,云平已經聽得太多太多了。他沒有回避,因為這是非常現實的問題。
于是回道:“若有簽約或者出版或有人拿去拍電影、電視劇就可以賣錢即版權費。否則,就沒有收益。”
龍兒道:“小叔,那你加油寫。如果有一天你寫的書被人看中了,那你就不愁沒收入了。你現在給人家老板打工總要看臉色的,不是長久之計呀。”
云平接聲道:“龍兒,其實文化產業是一個大產業。書可以寫,也可以賣錢,但要揚名是不容易的。不管是過去還是現在,無數寫書人一輩子都沒有從自己寫的書中收益過,更別說揚名了。每個行業或者說每個產業都是差不多的,就跟你們在面料行業上打拼一樣,成功賺錢的人畢竟是屬于少數人,大部分人家還是賺不到錢的。對于寫書人而言,能寫書賺錢當然是開心的。有誰不想賺錢養家或者養活自己的?但不是所有寫書人都只奔著錢去,君子愛財取之有道。陶冶情操才是真正寫書人愛書人的目的甚至是終極目標。”
馬大嬸笑道:“對。人不能只掉到錢眼里。錢是需要,但錢不是一切。”
“龍兒,你把奶奶的手機微信下載好,教一下怎么用。”
“好嘞。”
云平道:“爸,這兩年怎么不見我叔和狗兒來掃墓?”
“別說他們家的事。”
“怎么說的?”
“早些年,你們兄弟都從茶鎮的窮山坳飛出到大城市去。你叔嬸狗兒一家人每年清明都會從茶縣免費坐熟悉人的中巴車來搶著到你爺爺奶奶墳前掃墓,并在墳頭點香,希望把好風水接回去,讓狗兒以及小狗兒也能從茶縣的狗窩里飛出去。這樣殷勤幾年后,狗兒依舊只會趴狗窩,沒能跳龍門。后來也就懶得來了。”
“爸,我記得他們每次來都要在我們家白吃白喝白住幾天才去,還要順手拎一袋蔬菜水果帶走的。”
“我們家自來就沒有什么山珍海味,這些粗茶淡飯的蔬菜我能種,他們喜歡要就讓他們帶點去。”
“噢,爸你說到這里我倒想起來,這碗豬腳燉中藥材湯肉跟以前小時候吃的本地放養豬肉燉的中藥湯味道差不多。”
馬大嬸道:“現在我們茶鎮茶縣不允許放養豬了,只能圈養。其實,這肉湯的味道不在于家豬還是野豬,而是中藥食材的功勞。”
楊普接聲道:“以前,我們茶鎮人窮得揭不開鍋,辛勤勞動種下的莊稼,特別是番薯、玉米等好不容易守到收成,卻總被那些野豬野猴給一夜之間糟蹋。也是野豬實在太多了,對農民的勞動果實破壞力大,泛濫成災。經鎮政府同意,成立了保護茶鎮農民莊稼的打野豬隊。那時,張鑫還是茶鎮打獵隊的隊長,槍法了得,說他百步穿楊也不為過。打來的野豬屬于公家財產,在街頭公開銷售,收入歸公。以前,街上經常有野豬肉賣。”
馬大嬸搖搖手說道:“現在不僅野猴、穿山甲是保護動物,就是野豬也是保護動物。傷害不得的。”
楊普道:“雖然現在有法律保護野生動物,那起目無王法的人,依然會打起野味的主義。去年,羅碟子的堂哥羅布麻,在夜里經常偷獵。因為野味在大城市里賺錢快又多,使得羅布麻根本不把野生動物保護的法律放在眼里,糾結了一伙人,一年到頭,在山林里瘋狂地捕獵,有野猴、穿山甲、野雞、野兔、山羊、山麂、野豬等。”
云平道:“那是濫殺無辜,生靈涂炭,實在太無法無天了。”
楊普道:“后來,還是茶縣派來了一大批警察,把羅布麻為首的偷獵分子繩之以法,打入牢房里。還了茶鎮山林沒有硝煙的一片寧靜。”
云平接聲道:“哦,這樣才好。這些目無王法之徒,活該受國法懲罰。社會發展進步了,我們人類要學會與自然界和野生動物和諧共處。生命沒有貴賤之別,不能再向遠古時代那樣吃野味。保護野生動物就是保護人類自身。”
馬大嬸道:“云平你喜歡吃中草藥燉豬肉湯吃,要么你帶點中草藥回去,這些都是可以食用的中草藥,想吃的時候買個豬腳來燉著吃。”
“媽,算了吧。嬌嬌和她的爹娘都不喜歡聞中草藥味。我們現在吃得美滋滋的中草藥香的肉湯,他們卻覺得很惡心很臭,根本下不了肚里。”
楊普道:“哎,真是一方水土養一方人。每個地方甚至每個家庭的文化習慣都不相同。看來你母親說得對,我們年紀大的人還是自己的老家習慣。”
云平笑道:“所以說,人有各式各樣,不要去要求人家都跟自己一樣。這也是君子之交淡如水的真正現實原因。”
楊普接說道:“自從你嬸子死了,你叔和狗兒連我們家也不再來了。”
馬大嬸接說道:“你嬸死的當日,你叔一邊在微信群里發哀悼,一邊喜形于色。”
龍兒笑道:“奶奶,你這話說的,就跟講故事似的。有誰家老婆死了還在偷笑的?”
馬大嬸道:“我是實事求是說的,因為你嬸婆活著時又圓又胖又有高血壓,后來又有糖尿病又是半癱瘓,你叔公一個人照顧著多年,一直郁郁不樂,總覺得你嬸婆是他生活負擔,整天愁眉苦臉的,見人就說‘活著沒有意思’。后來你嬸婆死了,你叔公就跟蹦出五行山下的石猴似的,徹底脫離苦海了。”
云平道:“那有什么可興奮的。可見嬸子活著的時候,叔叔跟她那般卿卿我我,一家人那副相親相愛的模樣全是假的。”
楊普道:“好笑的你還不知道呢?”
馬大嬸嘆了口氣道:“你嬸死的當天,你叔就丟開手,讓狗兒去操辦白事。”
云平道:“叔叔可能是傷心過度去躺床也是有的。”
馬大嬸道:“挺床是真的,但不是傷心而是高樂。不知是貔恘的老相好還是人家剛介紹的一個女人,得知你嬸死后就第一時間來約你叔出去。第二天回來你叔就跟狗兒商量要給狗兒要個后媽。”
云平道:“這么荒唐的事,也只有我叔貔貅這類人能干得出來。而狗兒那個懦弱的人肯定聽他爸的。”
馬大嬸道:“非也。這事狗兒死活不答應。父子倆吵得雞犬不寧的。大家沒有心思在白事上,反而把焦點集中到新的紅事上。”
云平嘆氣道:“貔恘叔叔在嬸嬸尸骨未寒這節點上,鬧出這事,真不應該。”
馬大嬸道:“你叔哪管這么多。他說人死不能復生,死都死了還會管活人的事嗎?”
云平道:“話不能這么說。雖然現在再嫁再娶的事很普遍,但堅守感情的人也很多。何況現在叔叔都七十多歲的人了。我覺得他不應該鬧騰,而是省下精力去好好地跟狗兒一家人過日子,珍惜余生,給自己的人生畫上漂亮的句號。”
馬大嬸道:“是呀,親戚們都是這么勸說的。然而你叔貔貅逢人就說他現在就跟十八歲的姑娘那般搶手。想和他結婚的女人可以圍成幾桌了。有退休的教師、做生意的人家等,年紀從四十多歲到六十多歲的,任由他挑。”
云平道:“荒唐人總會鬧出荒唐事。”
馬大嬸道:“后來狗兒和你叔翻臉了,兩人斷絕父子關系。”
云平道:“還真看不出來,這狗兒也有骨氣的。這么一鬧騰,貔恘叔叔應該知道收場了,不敢再娶的?”
楊普道:“娶了,就是你嫂子阿蘭的表妹阿飄。”
云平跌倒凳子,詫異道:“竟然有這種事!”
龍兒鎮定說道:“以前,我聽我媽說過,我表姨阿飄背著表姨夫偷了男人,正巧被我表姨夫抓奸在床。表姨夫拿著棍棒要打死在床上赤條條的奸人,結果阿飄姨緊緊地抱著我表姨夫還大喊著叫那赤條條的奸人‘快逃!快逃’。這個綠帽子戴得又沉又憋氣,我表姨夫實在難抬頭做人,事后就離婚了。怎么現在叔公會要阿飄姨的,我媽也沒有跟我們說起叔公和阿飄姨這段奇葩的風流事。”
馬大嬸道:“這有什么好說的,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一家人在談論紛紛。這時門外有人喊道:“馬大嬸,楊普叔,在家嗎?”
楊普應著聲,趕著去開門。
不一會兒,幾個人就有說有笑地走進來。
馬大嬸獻茶笑道:“快來坐,葛鎮長、張所長、宋局長。”
葛鎮長笑道:“老同學,回來怎么也不跟我們打個招呼?”
云平笑道:“時間趕,怕麻煩你們,不敢打擾。”
宋局長道:“唉,哪里話。我們還有事求你幫忙呢?”
云平笑道:“喔,這就奇了。你們這些茶鎮當官人還有事求遠在他鄉討飯吃的我?”
宋局長道:“云平兄,你若是討飯吃,那我們就是跳不出窮山溝的本地乞丐了。現在葛鎮長和張所長也是我們作家協會會員,讓我們寫點總結報告,我們還要在網上到處尋找資料,要寫小說特別是長篇小說,那真是不行了。”
云平道:“噢,你們也開始寫小說了?”
宋局長笑道:“我們沒有那么大才華。最近我們茶縣文聯討論要寫一部關于茶鎮的書。結果沒有人能寫,大家都讓我這個文聯副主席找個人寫。我想,云平兄正是寫小說的好手,又是土生土長的茶鎮人,是再適合不過了,于是就想到你。正巧昨天聽鎮上人說你回茶鎮祭祖了,所以我們就趕著登門造訪。我們這也算無事不登三寶殿。”
云平笑道:“你這帽子給我戴得太高了,咱們作家群里不是也很多寫作高手嗎?”
宋局長道:“別說了,那些人寫些段子和打油詩湊點熱鬧或者捉著人家的小辮子罵罵嘴是可以的,真正會寫長篇小說的稀有。而且,一個個架子很足,我們也請不起。咱們是老同學,彼此了解,打交道也方便。只有來勞煩你了。”
云平道:“上次我看了咱們茶縣文聯招了幾個高材生,這樣的機會還是讓給年輕人吧,他們應該能行的。”
老宋道:“能行,還會讓我找人寫嗎?不知道他們是不是故意裝的,我問過了,都被回絕。云平兄,你也不要推脫了,這寫書還是有錢的。上面撥款下來給這本書10萬稿費。我可是把話說前頭,這是公費公辦,沒有在賄賂你噢。”
云平笑道:“雖然現在十萬元不算大錢,但對于窮苦人家以及窮山溝的人來說,還是巨額大款的。看來,咱們茶縣雖然是個貧困縣但還是很重視文化事業發展的。”
葛鎮長笑道:“那是,咱們窮山區一直以來都把重視文化教育發展放在首位。這也要感謝國家和上級政府一直以來對我們這窮山縣的文化發展的大力支持。”
張所長接聲道:“我們窮山區窮孩子,讀書永遠都是人生第一選擇的出頭路。只有文化脫貧了,才能從根本上脫貧。我們要為茶縣茶鎮的文化事業發展奮斗起來。”
云平道:“說得是呀。只有文化脫貧才能從根本上脫貧。現在國家發展正需要大量的高知識高科技技術人才。就拿江南城的發展來說,最緊缺的就是高素質高技能人才,每年都花巨額代價從全國各地以及世界各地大量引進人才。”
葛鎮長接說道:“是呀。我也經常聽櫞芳回來說,她們單位里最缺的就是高素質高技術人才。甚至花巨額代價也請不到尖端人才。很多技術研究實驗只有高技術人員才能操作。”
張所長道:“你看我們考公務員是千軍萬馬闖獨木橋。櫞芳跟我們說,在江南城只要是江南大學出來的優秀畢業生,就可以直接進入江南城政府部門做公務員。讀書無用論,可以徹底地掃進垃圾堆了。”
老宋道:“是呀。別的就不說了。我們班的同學吳自理現在已經是省城里的政府公務員了。還聽說陳盛青也已經是江南城一家大型上市公司的總經理了。他們都跟我們一樣,從小家里貧窮,沒有關系,沒有靠山,沒有后門,都是靠自己一個人努力讀書奮斗的。張所長說的對,那些讀書無用論可以關進垃圾堆里去了,不要再讓那些言論蠱惑孩子們。說起讀書,那時班上讀書云平的成績一直名列前茅,我們一直追都追不上。”
云平自嘲道:“還是你們現在比我混得好。”
葛鎮長道:“我們在窮山溝算是不錯的,但比起你在人間天堂江南城,那還是差得遠哩。”
云平喝了口茶道:“大城市也有大城市的難處。還是當初讀書不夠努力,學歷不高,現在吃虧了一輩子。”
葛鎮長道:“以前覺得當官最好,現在才知道當好官也難。所以我和張所長也準備給自己開辟第二條活路就投奔老宋去了。”
宋曉松道:“過去我在教書時,發現各行各業都有自己的難處,還是搞文學的算是比較遂心。就跑到文聯去謀了個副主席。不過,文人嘴巴都很厲害,輕易得罪不得。我主要做政府跟作協的聯系工作。算是行政編制內的飯碗。”
其實,云平最羨慕這樣的工作。不管是在窮窟窿的茶縣茶鎮還是在江南城里,文化局文聯工作是最舒適最自由自在的。可惜的是云平完全錯過了機會,想去文化局文聯工作基本上是不現實的。至少現在文化局還是屬于行政公務員隊伍。
葛鎮長道:“我們老同學中還是宋局長最有頭腦。我看云平在城市里打工真是太委屈了。這也算是人才埋沒。要不叫老宋想辦法讓云平到咱們文聯來發展。”
宋局長道:“現在這個年齡,恐怕也難有個好位子。我們文聯的事業編制都要求35周歲以內而且還要全日制本科。這些都是硬性規定的,我們也不敢開后門了。”
云平道:“我也不是什么才子佳人,謝謝老同學的好意。我現在已經習慣在大城市里的生活而且也是有家小的人家。”
葛鎮長道:“那這樣,以后咱們這邊文聯需要寫什么書之類的就給云平做,這些稿費也是不錯的收入。”
老宋道:“這個倒是不錯的主意。云平你就專門做我們老家文聯的寫手吧。恕我直言,你也不要在那什么全國最大不最大的‘網絡小說創作平臺’折騰了,那么大的平臺,又是私營企業老板在運作,成百上千萬的網絡作家在那里搶飯吃而且高手如云,就是你有寫作才華,要想出人頭地實在是太難太難了。不能說那里能冒出頭的人都有水分,但沒有水分是不可能的。私營企業老板是以盈利為宗旨的,不管你寫得好不好,只要能賺錢的才是好。以我對云平兄的了解,未必就會投其所好,胡編亂造一些討好市場口胃的小說故事,因此更難在它們的平臺上混飯吃。我們老家的文聯雖然廟小,寫長篇小說的人極少,但我們是公益的,是國家宣傳部管轄內的政府單位,不以逐利為目的,這里可能更適合你發揮。”
這話說到云平的心坎上了。云平不喜歡市場操作,就是寫書也應該去全公益性的國家作家平臺網發展。那里才是真正想發展純粹文學事業人的天空。
葛鎮長笑道:“老宋同學分析得很有道理。云平兄是可以考慮考慮的。就跟那些在私營企業老板干活做事一樣。賺錢是壓倒一切的。你有才華未必有用,能給老板創利即使沒有什么知識能力那也是好的。而在我們政府機關單位或事業單位里,德才最重要,云平兄自來對錢是不感興趣的,應該把發展方向轉到我們公益事業上。這里的路才適合你走。”
云平道:“真是謝謝老同學。你們說的跟我想的不謀而合。我會盡力完成你們交給我的任務,畢竟我也是我們茶縣的作家協會會員。當然,我也不會放棄在全國最大的‘網絡小說創作平臺’上的努力。雖然它們是私營企業商業運作,不管那里是不是有水分,生意人能賺錢才是宗旨,這是事實,可以理解。當然,也正是它們十分自由開放的市場平臺運作,才給我打開了寫作的大門,喝水不忘挖井人,這份感激之情我永遠都不會忘記。沒有它們的開放包容,包括以前我在‘天長地久’集團公司里提供的投稿機會,我根本就不會走進文學創作之路。對我來說,創作不一定就要揚名,把自己的正能量發射出來也是一種樂趣和一點點的社會貢獻吧。當然,文化宣傳公益活動一定會是我后面人生的最重要組成部分。”
人各有志。老同學見云平這么認真執著也不強求。畢竟云平現在還只是一名自由作家,沒有固定的稿費收入,不可能丟了手中打工的飯碗來全心全意為公益事業服務。大家都是上有老下有小的人家,做公益事業也得量力而為。否則,到時候丟了飯碗反而成了社會的負擔。這是白夢貞妹妹交代又交代過的事。
老同學只是叮囑云平慢慢寫不要太趕不要熬出病來,大家都知道寫作其實很辛苦。不是外行人家說的“作家都是游山玩水的閑人”,賺點稿費的錢是非常辛苦的汗水錢。
時間不早,大家各自回家散去。臨走時,葛鎮長笑著對云平的母親說道:“馬大嬸,老話說,積善之家,必有余慶。善良,是一個人、一個家、一個民族根植于心的東西。你一生為善,我們茶鎮是家喻戶曉的。你的孩子個個都有出息,五子登科,很光榮呀。”
馬大嬸笑道:“葛鎮長,你很會說話。茶鎮人都說你是個好鎮長。”
宋曉松笑道:“我們經常說好家庭好家風必然有好孩子。而馬大嬸的家就是最大型的好家風人家。真正優秀的家庭教育,一定是耳濡目染、潛移默化后的影響。萬丈高樓始于基,父母給孩子最貴的家產,不是房子、不是金錢,而是家風。家風是一個人和一家人成長的地基,也是對孩子來說受益一生的禮物。”
張局長笑道:“俗話說,言傳不如身教,身教不如境教。父母什么樣,孩子就會是什么樣;家庭環境是好是壞,家庭風氣是優是劣,也會直接影響孩子的性格發展、品性修養。茶鎮人家只要看到馬大嬸這個人就知道她的孩子必然是優秀的。”
葛鎮長接聲道:“善良,是國人品性修養里最基礎,也是最重要的素質。它是孩子成長過程中的必修課,是一盞根植于心的明燈,照亮孩子的路,也讓家庭的路越走越亮,越走越寬。正如馬大嬸這樣。善良不需要時刻提醒,而是在平凡生活的點滴里,對世間人、世間事懷有天然的同理心,它的出發點是愛,是更多的理解和包容。而孩子們這種愛,需要父母、需要家庭來渲染。”
宋曉松道:“當一個家充滿了溫暖、積極與陽光,家人與家人之間相互輸出正能量、傳播正能量,累了能擁抱,錯了能改正,輸了有安慰,贏了有慶賀,這種環境孕育出的孩子一定樂觀自信,勇敢正直。以愛之名,好好說話,好好做事,好好生活,把那份心意原原本本地傳遞給后代,孩子也會接受到這份愛的能量。正能量才能傳遞正能量,一個心態好的孩子,人生道路是坦蕩無畏的。世人如果不理解,為什么在物欲橫流的現實社會里,我們云平兄依然是與世無爭,淡泊明志?只要來茶鎮看看馬大嬸和楊普叔就明白了。”
葛鎮長接聲道:“要想后輩出色,長輩先要以身作則,把自己修煉成榜樣,家風才會因此形成。對每一個孩子來說,原生家庭的影響都是深遠的。良好的家風,對孩子的品性道德、心態修煉、習慣養成都有著至關重要的作用,它才是家庭真正的不動產,也是時間也無法抹滅的最大功臣。我們都要向馬大嬸和楊普叔學習。她是我們茶鎮人家的榜樣,是光榮之家,幸福之家。”
馬大嬸喜極淚下道:“你們個個都很會說話,很會做事。你們的爸媽才是好爸媽。我們家的云平,做事就是沒有你們那樣腳踏實地。”
送走了客人。云平心里還是很激動,他的腦海里不斷涌現出當年和大伙們讀書時的場景,雖然都老了,但性格還是那樣。同學之間還是那么地友好善良。
今天老同學說的善良跟白夢貞妹妹說的是一樣的。人生最寶貴的東西就是善良。
白夢貞告訴云平“一心向善是最珍貴的”。正如葛鎮長剛才說的一個老同學雷坯,在讀書時就十分崇拜那些耍手段的人即“厚黑學家”,經常研究他們的“厚黑理論”。平時做作業就喜歡抄人家的,考試時也是想方設法地偷看,用各種手段作弊,居然讓他考上大學了。這時他本應該改過自新,趁機會好好努力。結果他在“厚黑學”的道路上越走越遠。專門做傷天害理的勾搭,在親戚、朋友、同學中到處騙錢,而且有借無還的。去年躲債回家來了一趟,后來不知道又跑哪里去了。到現在老婆也沒有,孩子也沒有。這樣的人,就是入魔太深,總想貪便宜,搞破壞為樂,做著歪門邪道的事來滿足自己的邪惡心里虛榮。雷坯這輩子不僅全完了,還在自己的家族留下世世代代的臭名。雷坯的父母親雖然個子都很瘦小,膽子也小,但卻是睚眥必報的人。他們家人都吃不得一點點虧,總是把別人對他們家有意或者無意的傷害耿耿于懷。也難怪葛鎮長總是說,雷坯這個人就是他爹娘的翻版。
又過一夜。東方發白,早早地吃了飯,精神抖擻,叔侄倆就趕路去了。
上車前,云平摘了一袋柚子樹葉,還帶了幾張橘皮,這也是云東和阿蘭的趁車經驗真傳。坐在大豪車后,云平想著昨天老同學的一番交談,更加堅定自己人生文學追求的道路是正確的是有價值的。雖然自己年少無知錯過了很多很多進入最崇高的教育事業單位的機會,但依然可以自己在文學道路曠野中發光發熱。他很開心接了一部寫書的任務,而且還有稿費酬勞,這應該是人生的第一次。不知道這算不算走后門,但云平絕對沒有主動去走后門,也沒有走后門的想法。當然,這個任務不輕松,而且是個苦力活。要知道云平十個手指頭在長期寫作碼字中,磨得又光又亮又疼。但云平樂在其中,從來都沒有抱怨過。雖然云平很討厭打工也不喜歡”平淡無奇”公司,但他心里還是感謝“平淡無奇”公司。至少“平淡無奇”公司能給他提供一碗長期吃飯的地方和穩定大量的空余時間寫書。
龍兒從觀后鏡中看到一生坎坷又帶有濃濃書生氣的小叔由先前瞧不起到現在佩服。真想不到小叔云平會是一個寫書人而且還會在老家受人追捧。心想:人生要奮斗。機會永遠都是留給有準備的人。正是因為小叔長期忍受寄人屋檐下的不懈努力,小叔才會鍛煉出來具有這么特殊的才華,在他們同學之間也只有小叔可以接下寫書的任務。
顯然云平比來時適應了龍兒的大豪車。他正一邊聞著淡淡香味的柚子樹葉,一邊兩眼四處望著窗外碧山綠水和那湛藍湛藍的天空。真是太美了,不愧是世外桃源。老軍山安靜于茶鎮的鯊排河岸邊,有了山水的依托,這里變得意境凝練,宛如一位溫柔的小家碧玉,活脫出清新可人的魅力,游歷山水的都市人,忍不住駐足回眸一望,看見了萬千風景后的嫵媚。剎那間,忘卻了塵世間的一切不愉快,猶如自然的一粒塵埃,漫游天地。沒有了生活枷鎖的束縛,一個自由的靈魂在碧水藍天裊裊中純凈羽化。人回歸自然,終于與自然成為一體的。參悟山水給俗人的提示,自然的景物,面對光陰流轉,迎晨曦萬千,送暮色蒼茫。匆匆一過,竟然有了明凈澄澈之悅。云平心中蕩起當年剛出來時的情景。山還是那山,水也還是那水,天空依然是那樣的湛藍,一切都是原來的樣子。然而人卻已經不是那模樣的人了。
云平嗅探青蔥土腥味的味道,找出一點點沉迷,鳥兒的翠鳴提醒了如醉如癡的他。云平下決心要把茶鎮的故事寫好。不是為了要揚名而是:一,不枉十萬元的稿費;二,不愧茶鎮的美麗山川。三,不愧老家純樸善良的文化。
接下來的人生奮斗目標就是寫好老家的故事,寫一本外公外婆的故事。當然,云平不僅要在最大民營企業作家平臺發布作品,也要在純公益性的國家作家平臺發布。
龍兒試探地問云平道:“小叔,你說我現在是自己做生意好還是讓鳳兒、寶兒進來一起合作好?”
云平被問得云里霧里的,他現在不太清楚云東包括云佳的情況,只是偶爾聽云香說一點,也不知實際是怎么樣的,于是應聲道:“你們兄妹不是在一起做面料生意的嗎?”
龍兒看云平確實不知就里,就解說道:“起初是一起做,后來鳳兒找了個能說會道又喜歡擺著有錢人的喜羊城本地人老公,等生了兩個孩子后本性就露出來了。不僅家里窮得揭不開鍋而且好吃懶做又大男子主義思想非常重。我爸媽不知給鳳兒拿去了多少錢。雖然他們不跟我說,我估計少說也有兩三百萬,但他們家就跟無底洞一樣,坐吃山空,怎么填都填不飽。后來鳳兒忍無可忍就離婚了。還算我老婆荷兒好說話,又給鳳兒一筆錢叫她以后不要再來家里要錢。”
云平聞言大吃一驚。印象中云東和阿蘭對鳳兒的老公十分滿意還經常夸他是做生意的好材料。
龍兒怕云平覺得他們家出怪事又說道:“大姑家他們現在也是只幫飛兒,對于虎兒和倩兒的生死也一概不管。”
云平問道:“這都怎么了?”
“大姑的小兒媳和小女婿,一個是原西省人,一個是西南省人。大姑總說他們懶,只知道伸手要錢,大姑父也常說‘客人總是客人,不貼心。’他們只喜歡老家出來的大兒媳。把面料生意全部轉交給飛兒夫妻倆,現在飛兒是大老板,虎兒和倩兒窮得到處找飯吃。”
云平道:“我以前聽你大姑說過,虎兒的老婆很會做生意,他的丈人也是在喜羊城做生意的,家里有錢。還聽說倩倩的老公口才很好,本事大,是在江南城里做網店生意,很賺錢的。”
龍兒笑道:“大姑是什么樣的人你還不知道嗎?她的話你也相信。”
云平想著:“現在自己家里也有一本難念的經。其實家家都有一本難念的經。”
于是轉了話題說道:“現在大家都有自己的家庭了。每個人所處的環境不同,家里人的性格以及三觀也不盡相同。不要以自己的標準去評判他人。說實在的,龍兒,其實荷兒真的很不錯,人長得漂亮又會做生意又給你生了這么多個孩子,又知根知底,你不要辜負她的心。”
龍兒若有所思,過了一會兒又說道:“小叔,我媽以前給張鑫他們家的小女兒阿琪,現在經常來向我要錢。我給了她好幾回,最后一次給了她十萬元,我讓她以后不要再來討錢了。你說女人怎么那么笨,隨便給哪個會甜言蜜語的男人都能騙去的?”
云平沒有作答。
前面堵車了。龍兒開得累,跑下車到后座來叫云平去開。
云平道:“現在高速公路四通八達,依然會經常賭場,可能又是前方發生了交通事故了。這么高級的車,我不會開。”
“很簡單,跟你開的車一樣。”
云平也沒有太多時間考慮,趕緊爬到駕駛座上把車開走。因為后面的車喇叭催得緊。
“龍兒,你這車方向盤操作起來感覺有點重,還是我那輛車開起來輕,舒服。”
“小叔,我跟你不一樣。我也知道現在咱們國產車的制造工藝跟那些國外的老工業強國差不多,甚至在智能制造上趕上甚至超過了它們。而且非常實惠,確實是物美價廉。但我是個生意人,如果我也開你那十萬塊的國產轎車,那做生意的身份都沒有了。”
“你現在是有錢人才這么說。就跟你說的國產轎車的制造工藝和科技水平現在非常高了。我就喜歡國產轎車,經濟又實惠,科技感十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