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周明

　　喧鬧的街道上車水馬龍，正午的艷陽曬得趴在地上的小狗也是昏昏欲睡。

　　路旁的一排臨街商鋪，生意都是比較火爆，一位體型比較圓潤的人在七八個酒桶面前忙的不亦樂乎，嫻熟的打酒技術，即使不用稱，也能做到分毫不差。

　　在Q市，只要是到了夏天，大家還是比較熱衷于喝散裝啤酒，不管是從溫度還是口感都是要勝于包裝啤酒的，而且Q市的啤酒也是世界馳名，只要外地人在這里居住一段時間，也會被這個文化習慣所影響，這就是城市魅力。

　　“來來來，忙著呢，給我打上二十塊錢的。”

　　從旁邊的商鋪里走出來位一身黑西裝的男子，這是一座二層的商鋪，綠色門頭在時間的催化下都已經開始泛黃，布料材質因為常年的風吹日曬也漏出了窟窿，門頭上面寫著四個大字——ZY地產。

　　出來的男子年齡約莫30出頭，臉上爬滿了40歲才會有的皺紋，身上穿的西裝倒還算是平整，掛著習慣性的笑容走向了圓潤的打酒師傅。

　　“來，抽根。”

　　周明從耳朵后面拿下來一根煙，遞向這位打酒師傅，另一只手在兜里摸索著什么。

　　打酒師傅抬頭看了他一眼，由于抬頭比較快，汗水都甩了出去，來不及擦拭頭上的汗水，笑著說道：“謝謝謝謝，煙先不抽了，太忙了，二十塊錢的是吧。”

　　“對，二十，錢給你轉過去了，你看看。”周明見他不抽，又把煙夾回到了耳朵上。

　　“不用看，你天天來買酒，這還看什么。”

　　周明他們只要是下午沒有客戶的話，幾乎中午都會來打上二十塊錢的酒，然后幾個人訂上些小菜，小酌一番，打消了上半天工作的心煩和郁悶，下午繼續打起精神專心工作。

　　不過任何的事情和方法都是存在副作用的，小酌的副作用就是，一但超過一半的人酌興奮了，就會直接變成大酌，而且事情發生的概率在百分之80之上。

　　“來，您的酒。”

　　“好，謝謝，我先走了。”

　　拎著酒的周明和師傅打過招呼后就往回走，剛要打開門進到店里，聽見身后一個年輕的聲音叫住了他，連忙回身看去。

　　“周哥，中午還喝點兒？”

　　一位大約二十歲左右的外賣小哥騎在摩托車上，停在了這么的面前，小伙渾身包裹的嚴嚴實實，裸露在外的面龐上被太陽曬得黢黑，已經開始泛紅，扶著車吧的右胳膊一直在不斷地抖動，肘部透過衣服滲出來絲絲血漬。

　　“哈哈，是啊，一塊喝點？”

　　“哪有這么舒服啊，還要接著去送單呢，”外賣小哥用手擦了擦額頭上留下來的汗水。

　　“喲，你這個胳膊怎么了啊，出血了都。”

　　外賣小哥笑了笑，把胳膊抖了抖說道：“沒事，剛才一輛大車把我別倒了，蹭在了地上，擦破了。”

　　他便說邊笑著，仿佛是在說著別人的事情，雖然在笑，但眉頭一直緊皺，胸膛也在不斷的起伏。

　　“來來來，進來洗洗傷口，別感染了，我看著血出了不少啊。”周明身子往后退了退，手搭在大門的扶手上，看著外賣小哥。

　　“不用了，周哥，沒事，一會自己就干了，我還要繼續干呢。”

　　“都出血了，一會兒在干也不耽誤，進來洗洗，順便吃點飯，還沒吃飯吧。”

　　“謝謝周哥，真不了，剛才磕倒的時候把客戶的飯全都灑了，沒辦法，客戶給了一個差評，哈哈，要扣300塊錢呢，所以還要努力干呢。”外賣小哥臉上依舊掛著笑容。

　　“走了周哥，少喝點，下午別耽誤上班啊。”

　　周明望著他的背景漸行漸遠，看了看手中的酒，愣了一會，進了店里。

　　“鈴鈴鈴”

　　“喂，老婆啊，怎么啦，我吃飯了你放心啊，你和女兒吃過了嗎，你放心就行啊，我沒有在干活啊，今天送的都很順利，我在朋友家休息呢，累了我就休息啊，當然了，好了我掛了，拜拜。”

　　掛掉電話，向著天空看了看，外賣小哥長舒了一口氣，緊接著使勁敲了敲頭盔，轉動油門繼續向前開去，今天的天似乎比前幾天的都要悶一些。

　　“怎么去打個酒這么長時間啊，菜都送過來了。”

　　上到二樓，這是一個獨立的會議室，平常是做洽談客戶用的，閑置的時候，就是幾個人抽煙吃飯的場所；李帥坐在最里面的沙發上，整理著桌子上的飯菜，對著剛進門的周明說道。

　　“下面打酒的人太多了，排隊呢。”

　　周明把酒遞給了坐在旁邊凳子上的方林，一屁股做到了沙發上，并沒有說樓下外賣小哥的事情，或許微不足道的事情并沒有拿出來說的必要。

　　方林把酒挨個的倒進了杯子里，鮮黃色的啤酒碰到杯子的一瞬間，激起了白色的泡沫，一串串細小的氣泡從杯子底部不斷的往上竄，就這樣排著隊，有秩序的竄著。

　　在Q市，倒啤酒也是一門手藝，倒酒不但象征著你的酒齡，而且也在一定程度上顯示你的酒量，在Q市的酒桌上還流傳著口訣，“歪門斜道，杯壁下流。”

　　萬事俱備，只欠舉杯，四個人坐在桌旁，周帥舉起了杯子，“來，喝一口，吃完飯有個好消息要宣布一下。”

　　“啥事兒不能現在說啊，神神秘秘。”周明拿起筷子，夾了一顆花生米扔進嘴里說道。

　　周明和李帥認識的也是機緣巧合，沒有人具體指導他們是怎么認識并且天天在一起的，只是知道倆人已經相識不下十年，他們倆從不同的家鄉來到Q市，經過一番打拼，也都已經娶妻生子，安家落戶，這對于外地人來說，他們已經完成了最難的任務。

　　雖然李帥小六歲，可是一般遇到大事，都是他來做決斷，倆人的性格一剛一柔，在面對事情抉擇的時候，也確實形成了合適的互補。

　　“吃完飯，吃完飯再說吧先吃飯。”肖飛笑著說道，邊說邊端起來自己面前杯子喝了一口，被子里面可樂的氣泡正在歡快的跳躍著。

　　肖飛是ZY地產的大股東，當時也是他拉著李帥和周明入伙，如果不是周明當時勸阻和膽小，起碼現在三個人是平分股份，李帥每每回憶起來都頭疼得很。

　　一般在店里最有話語權的還是李帥，不管是和員工打成一片，還是應急處理能力來看都是毋庸置疑的；肖飛工作起來也是有自己獨特的方式，可是在員工關系的處理上，卻不是很得人心；而周明，每天的醬油則是打的不亦樂乎。

　　方林看此情況接著說道：“我差不多快吃完了，馬上要出去給客戶遞交個材料。”喝光了自己杯子里的酒，便不再給自己倒酒。

　　方林是李帥的發小，關系極為要好，從小兩人是一個不怕天，一個不怕地，只要是欺負到他們頭上，不管你多大多壯，上去就是干。

　　去年方林退役回到家里，實在對部隊分配的保安工作沒有興趣，便一直在家游手好閑，春節時間李帥回到老家，看見他退役回來后的情況，便想拉他來Q市一起掙錢，兩人交談后是一拍即合，沒出十五，方林便跟著李帥來到了ZY地產任職。

　　“急什么，什么時候不能送，再吃點兒。”

　　周明點了顆煙倚在沙發上，對著方林說道，眼睛微瞇著，似乎已經不能再舒服。

　　方林斜眼看了一眼坐在旁邊單人沙發上的李帥，李帥則對他飛了一下眼神，方林會意，連說道：“吃飽了，客戶那邊說不定在等著我呢，這么熱的天，讓人家等久了不太好，我先走了，你們別喝多了啊。”

　　把自己桌前的東西收拾了一下，方林起身屋門走去，打開門出去之后，又折回頭來，向桌子上扔了一盒煙，這才關門離去。

　　“這家伙，知道咱肯定不愿意下去買煙啊。”李帥笑著道，拿起煙盒抽出一根，用火機點燃。

　　“現在說吧，你看看你們弄著這么神秘，方林什么都沒吃就走了。”周明還是倚在沙發上，對著兩人說道，語氣里面稍有不滿。

　　“房管局里關系我打通了，以后證明可以開了。”

　　肖飛往前探了探身子，用手遮住嘴巴，小聲地說道，對面的兩人聽完都是一驚，雖然李帥知道肖飛做成了一件大事，可是當真正聽到的時候，還是驚得合不攏嘴，再看向周明，整個人此時已經蒙了。

　　“這就是說，以后我們的客戶就沒有任何的限制了對么？”李帥整理了一下表情，問道。

　　“可以這么說，這次的關系確實很靠譜，怎么樣，咱們的春天來了。”

　　肖飛望向兩人，嘴角抑制不住的笑，就等著兩人點頭，然后放聲大肆的慶祝了。

　　“確實是我們的好機會，我們要把握住，我同意。”李帥干了一杯酒，酒杯重重的摔在桌子上，表情非常嚴肅的說道。

　　“你呢，老周，感覺怎么樣。”肖飛把臉轉向周明，問道。

　　“我啊....其實咱也不是這著急就下結論是吧，這不是件小事啊，掙錢大家都知道，可是違法大家也不是不知道吧。”

　　“你怎么又開始這樣怕東怕西了啊，我真是受夠了你這個性格了，到底做不做，你給個話兒。”李帥唰的一下站了起來，手指著周明說道，指尖微顫。

　　肖飛見狀卻不說話，還是看著周明，握著筷子的手因為用力而變得發白起來。

　　周明見到現在這個情形知道躲不過，便說道：“我不是很同意，我不想因為任何事情違法，所以我不同意。”周明說完拿起手機，在鍵盤上飛快的打字。

　　“違法？你不要在這里裝作道德多么高尚好不好，還不想違法，你就是害怕，誰不知道你，嘴上說的比誰都厲害，真讓你做了，你跑的比誰都快。”

　　李帥起的火冒三丈，用腳蹬了一下身后的單人沙發，沙發被他蹬的向后一大截，露出來底下三三兩兩的煙頭。

　　“這次不能聽你的了，因為你的膽小我們錯過了多少機會，你自己數數，能數的過來么？肖飛你說句話。”

　　李帥把臉轉向肖飛，向后退了一步，一屁股坐在了沙發上，往前使勁探著身子，拿起桌上的煙，又給自己點了一根。

　　“當時拿這個關系之前，你就說拿下來就做，現在拿下來了，你卻又這個樣子，咱畢竟要說話算話吧，我也不想白白的看著錢不掙，富貴險中求。”

　　肖飛說完便不再看周明，起身站在窗前，望著下面車水馬龍的街道，喃喃地說：“身上的房貸，孩子的奶粉，家庭的開銷，你們難道都不累么？”

　　房間里頓時陷入了沉默，大家都不再說話，只有煙霧徐徐飄動的聲音，還有些許的陽光灑進窗內的聲音。

　　“叮咚。”

　　手機微信提示響了一下，周明連忙拿起手機打開微信，打開老婆的對話框，上面赫然寫到，“先不要答應，回家再說，自己心里有點兒數，不要和他們摻和在一塊，可是記住，錢要和他們分。”

　　放下手機，他在心里默默的在盤算著，周明能有現在較為安逸的生活，和她的老婆是有著密不可分的關系的，他做的所有的決定，都是他的老婆給他出謀劃策到拍板決定，所以當看到老婆發來的這條微信，心理也頓時有了主心骨。

　　了解他的朋友其實都是知道在這樣子的，作為男人的角度也和周明談過好多次，可是周明不但不聽，反而還樂得如此，久而久之，也就沒有人和他談起這個事情了。

　　“這樣吧，這是件大事情，咱們明天再商量，好不好，不要太著急。”

　　“你你你....唉。”

　　李帥聽完周明的話，起的摔門而去，站在窗邊的肖飛也轉過頭來，盯著周明看了一會兒，搖搖頭也是離開了，剩下周明獨自坐在房間里，對著手機發呆，手機上友剛發送過去的消息。

　　“聽你的....”

　　云彩在天邊連接著這座城市的地平線，夏日的午后總是漫長，暖風拍打著樹葉沙沙作響，交響樂般的陣陣蟬鳴，環繞著這座城市，一圈又一圈。

　　門輕輕地打開了，一位女生探進頭來，由于視角的原因，她只看到桌子上一片狼藉，屋里視線昏暗，她摸黑走了進來。

　　“啊！”

　　打開燈的她忽然看見周明正躺在沙發上，下意識反應的大叫了一聲，一只手捂住胸口，另一只手則不斷揉搓著耳朵。

　　被她這一叫，周明也是在睡夢中驚醒，連忙睜開眼看向女生，環顧一下四周，慢慢做了起來，回憶自己是如何在這里睡著的。

　　“周哥，您還沒回家啊，是不是嚇到你了啊，不好意思啊，不知道你在屋里。”

　　“沒事，也該起來了，天都黑了。”望向墻上的時鐘，七點整。

　　“上來干什么啊？”

　　“哦，我是上來收拾一下屋子，這就要下班了。”女生也是慢慢的回過神來，向周明說道。

　　“不用了，回家吧，天都黑了，這里每天在說吧。”周明向她擺了擺手，順手拿起一根煙，給自己點上。

　　“行，那我先回去了周哥，你也早點回去，明天見。”

　　女生說完，便出門下樓了，高跟鞋踩在樓梯上發出了“噠噠噠噠”的聲音，非常清脆。

　　拉下卷簾門，抬眼看了看門頭，確定收尾工作都已做好，周明踏上回家的路。

　　“走了周哥。”

　　打酒師傅還在披星戴月的在酒桶前忙活，排隊的客人比中午多了一倍左右，打酒師傅每一個都在開心的服務著。

　　“哎，忙吧，我先回家了。”

　　走到路邊，周明在穿梭的車流中抬手攔了一輛出租車。

　　“綠水小區。”

　　在這輛出租車的馬路對面，一名外賣小哥坐在摩托車上，打著電話，興奮的手舞足蹈。

　　“老婆，我今天很順利，我們今天又離夢想更近了一步哦，你和孩子吃完飯早點休息，我會按時回家的。”

　　我們每個人都有失落的時候，家人是你最大的動力，在他們面前，你永遠不會手足無措，即使再多的苦難，和家人在一起，你便不會輸給這個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