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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清珩從長公主舊居理了不少東西出來，其中有一臂立起來那么高的一摞書籍。
她隨手取出一本書名叫做《海外見聞錄.一》的游記，翻看幾頁，頗覺新奇，再接著翻，漸漸就入了迷。
按書中的描述，大海盡頭有一個被喚作民朝的國家，和大明不同的是，那里的人不僅擁有各種稀奇古怪的東西，思想更是大膽到近乎駭人。
舉個例子，民朝人竟然提倡一種“人人平等，不分男女”的思想，換句話解釋，民朝的男人可以為官經商，民朝的女人也可以。他們實行一夫一妻的制度，男可休妻，女可休夫。連家族繼承的資格，竟然也是不分男女，同等擁有。
對自幼就接受了大明傳統貴族教養的謝三娘子來說，這根本是難以置信的事情。
女人，怎能拋頭露面？！
女人，也能拋頭露面？！
荒謬！太荒謬了！她握著書，嘴角抿成了一條直線，這樣想道。
謝清珩是重生之人，經受過人生的大起大落，她曾是貴族，嫁入皇家，也曾自毀容貌，淪為啞女……她的見識早非尋常女子可比，可就連閱歷如此豐富的她都覺得此書瘋言瘋語，荒謬至極，便可見此書言論，有多膽大。
這是一本無法被世人接受的書作，也是一本根本沒有辦法在市面上流動的書作，謝清珩不用思考，都能得出來這個結論。
她翻到了最前面的書封處。
只見在右下角的地方，清晰的寫著“作者：棠鳶姑娘”六個工工整整的手寫體大字。
這，竟是一本女子寫的書嗎？
越看這書，越是透出一絲古怪之氣。
以美貌溫柔聞名的寧陽長公主，怎么會收藏有這樣驚世駭俗的書籍？謝清珩忍不住看了眼書架，那里剛被她放上十幾本書，《海外見聞錄.二》，《海外見聞錄.三》，《海外見聞錄.四》……
密密麻麻一排，看的她頭皮發麻。
理智上，她就算顧及這是寧陽長公主之舊物不把這些書立即扔掉，也應該將其束之高閣才是。
可詭異的，這書仿佛擁有一種神奇魔力，使謝清珩覺得其可笑又荒謬的同時，又對她產生了一種莫名的吸引力。
一時，她竟舍不得就這樣放下了。
她捧著書，時而面龐端肅柳眉高挑，時而神情一轉神態釋然，落在青禾的眼里，便儼然是一副三娘子沉浸書中的模樣。
謝清珩老僧入定般在屋子里一窩就是大半個下午，青禾怕她傷眼，忍不住勸了兩句，謝清珩全神貫注，眼睛都沒移開紙張一下，卻是根本沒聽進去。
青禾只得作罷，繼續拿起團扇，和另兩個二等丫鬟一起輕輕搖起來，給她扇風消熱。
至黃昏時分。
蘇姨娘領著那迷路的小丫鬟過來之時，謝清珩仍舊還倚在憑幾上，借著夕陽的最后一點余暉細讀。
入了內室，蘇姨娘看了一眼小玉。
小玉心領神會，上前把在三娘子院子外，遇到一個迷路的前院雜掃丫鬟的事情講了出來。
小玉說完了，蘇姨娘接話道：“那小丫頭看起來鬼鬼祟祟，也不知可不可信，就沒一起帶進來，現在還在外頭候著，要不要見一下？”
小玉沒提小丫鬟要找青禾，蘇姨娘也沒補充。
謝清珩看了一整日的書，神思還困在書里，反應有些慢半拍：“來碧月軒？然后迷路了？”
蘇姨娘點頭：“她是這樣講。”
說著，審視的目光落在了端著托盤剛進屋的青禾身上。
青禾給二位主子換了飲子，俯身在謝清珩耳邊悄悄說了句話，謝清珩聽了，看了眼門口的方向，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你出去見一見吧。”她說道。
青禾應聲是，起身出去了。
“找青禾的。”謝清珩回過頭，見著蘇姨娘投來詢問的目光，笑著道：“至于是什么事，待會兒您就知道了。”
片刻，青禾帶了消息回來：“鄭媽媽和樊婆子被牙人帶出府時，似乎被灌了藥，啞了。”
“阿翠還告訴她說，今個兒一整日，大夫人都沒離開過海棠院，一直呆在正房里。期間，只見了四娘子一面，說了約莫一個時辰的話。四娘子進去時，似乎很著急的樣子，離開時，不急了，但表情看起來有些陰沉。”
阿翠是昌平侯府一個小管事的女兒，在海棠院里混著三等丫鬟的差，被謝清珩收買后，時不時會送些邊邊角角的消息過來。
蘇姨娘碰見的小丫鬟，是阿翠拐了兩拐的小表妹，今日，是幫忙送信來的，因為路走的不熟，公主府又大，所以才迷路了。
聽到這兒，蘇姨娘總算明白了。
謝清珩這是在昌平侯府埋了眼睛呢，一時有些心疼，又有些好笑，覺得她的做法過于天真。
馮氏身邊，真那么容易插進去人，她也不至于，這么多年下來，在明知道長公主的病逝和那個女人脫不了關系的情況下，卻奈何不了她了。
就像蘇姨娘能把公主府打造的銅墻鐵壁一般，馮氏同樣，把她的海棠院把持的穩穩當當，非親近之人，輕易不近身。
一個三等丫鬟，和主子說句話的資格都沒有，能起什么用？
“阿珩，這些無關緊要的消息聽了又能有什么用。也不怕你笑話，姨娘告訴你，這種事我早些年也做過，那馮曼娘并不是個好糊弄的。”
謝清珩拉開梳妝臺下第二格的小抽屜，取出兩粒碎銀子讓青禾去賞給小丫鬟。
“姨娘，這你就錯了。”謝清珩抿嘴，狡黠一笑：“消息都是有用的，只看人會不會用。”
蘇姨娘第一次聽見這種說法，覺得有些新奇：“哦？如何講？”
“鄭媽媽眼瞅著被發賣了，馮氏卻沒有動靜，還任由她被毒啞了，您說，這正常嗎？”
“她都差點把自己都搭進去了，丟車保帥也是人之常情。”
謝清珩攤手：“那如果，馮媽媽換成您身邊的小玉，您被換成馮氏，您管不管她？或者，換言之，您是真的一點救人的辦法都沒有？”
蘇姨娘順著她的話設想了一下，頓時沉默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