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監生皆是一愣，這是從來沒有人想過的問題，整個國子監也沒一人講過，旋即再度沖穆清瀾戲謔一笑，看她這回還能怎么詭辯。
穆清瀾面不改色，瞥了眼默不作聲的冥君，倒也知道威脅這種東西用多了就不管用了。
索性翻了翻書本，一目十行的讀了一遍，又看了其余幾本書上關于《關雎》的記載，心中大約有數，便淡淡道，
“在我看來，應是孔子推崇女子，故此選《關雎》為首篇。”
話落，唐明淵一驚，當即站了起來，薛秋華、談涼等人也瞠目結舌，就是邵然兒都瞪圓了眼睛。
冥君也不禁淡淡一瞥穆清瀾，眼中波瀾涌動，仿佛有些驚詫不解。
天越雖然不歧視女子，偶爾也有女子為官為將，但也并非女尊王朝，自然不會刻意推崇女子為尊，穆清瀾此言無論對錯，都是犯了大忌！
“你竟敢如此大逆不道，稱女子為尊，藐視我朝帝王，簡直是……”
“敢問先生，《關雎》篇是寫什么的？”
穆清瀾一言打斷了唐明淵的斥責，淡然發問。
唐明淵看著穆清瀾冷笑，連《關雎》是寫什么的都不知道，也敢妄言？
旋即一撫胡須，搖頭晃腦道，
“《關雎》篇原為諷喻詩，指康王早晨晏(晚)起，不勤于政事，所以身邊官員諷誦之，做《關雎》?！?p> 說著，唐明淵眼神一厲，逼視穆清瀾，
“其中君子，便是康王，淑女乃是美好政治的象征，這又何來女子之說？更絕無推崇女子之意！你根本就是信口雌黃！”
“先生此言差矣?！?p> 穆清瀾勾唇一笑，飛快舉起一本書，高聲宣讀，
“去年新出的《孔子詩論》載孔子言曰：《關雎》以色喻于禮：其四章則愈矣，以琴瑟之悅，擬好色之愿；以鐘鼓之樂，擬成禮之好，反納于禮，不亦能配乎?”
待放下書本，穆清瀾淡然再道，
“換言之，《關雎》之所以被孔子重視，據孔夫子自己講，是‘以色喻于禮’。意思是在‘色’和‘禮’之間，詩篇更重視‘禮’，‘琴瑟之悅’即以琴瑟和諧比喻男女和睦，正是‘擬好色之愿’的意思?！?p> 穆清瀾逐字逐句的分析《孔子詩經》，
“故此，‘好色’而‘喻禮’，男女才能成就好的婚姻。如此，‘不亦能配乎’之‘配’即婚配這個“配”字就暗含著“婚禮”之意?！?p> 穆清瀾闡述說著，旋即深睨眾人一眼反問道，
“所以這里的意思是說，對于女子的追求，要完全依禮而行，遵守禮的目的，則是追求‘淑女’，‘淑女’在這里與‘禮’合一了。故此，我敢問先生與諸位，這《關雎》是不是在推崇女子呢？”
“你，你！”唐明淵聽得心口一堵，旋即怒不可遏。
這穆清瀾分明是因他先前以孔子所言的“不學詩，無以言”的話語，看出他推崇孔孟之道，故此特意以孔子言論來反駁自己。
薛秋華、談涼等人更是不可置信，沒想到穆清瀾不過隨意翻翻書，都能找到這樣的論證觀點，氣得唐博士連話都說不出來，簡直令人無法想象。
冥君深深凝望穆清瀾一眼，旋即若有所思，這小女人看似不學無術，實則對世事的理解深刻、新奇，有自己獨到的想法，這番論證，當真令他耳目一新。
“難怪孔夫子有云：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你這等女人真是……”唐明淵氣不打一處來，憋了半天憋出這么一句話，卻又被穆清瀾冷笑打斷，
“先生此言又錯了，但，倒也不算全錯?！?p> 隨后眾人只見穆清瀾再度諷笑，
“‘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這樣的經典，需要用‘以圣賢之心推圣賢之心’的態度去理解，有小人之心去理解就自然會理解錯了……”
聞言，唐明淵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死死盯著穆清瀾。
竟敢說他是小人之心？他堂堂五經博士，學富五車，居然被一個小女子指桑罵槐，如何能忍？
旋即他就要開口，卻再度被穆清瀾搶先，只聽穆清瀾道，
“孔子所言的‘養’字，是指養浩然正氣，養身、心、性、命。比如孟子就曾經說過‘我善養吾浩然之氣’?！?p> 說著，穆清瀾再度一掃四周，淡淡道，
“那為何‘女子難養’，是因女子主陰，生性較男子內斂，女子在家中主內，很是辛勞，最早起，最晚睡，所以女子相對來說難養浩然正氣，難養身、心、性、命……”
聽著穆清瀾的話語，監生們開始若有所思，有人甚至暗暗點頭，薛秋華、談涼等人則一臉呆滯，如聽天書一般聽著穆清瀾的講解，眼中盡是不可置信。
“換言之，如果女子都養好自己的浩然正氣，那她更值得被尊重。孔子并非持斥責、不尊重女性，而是理解和提倡愛護女子?！蹦虑鍨懽罱K一言定論道。
唐明淵被駁的啞口無言，怔愣了許久方才回神，旋即看到不少監生眼中質疑的神色，試圖為自己找臺階下，
“至少，我后半句說對了，這個你方才也說了，不算全錯?！?p> “先生真是自取其辱。”穆清瀾冰冷一笑，深睨唐明淵一眼，仿佛就等著他這句話了似的，當即諷刺道，
“我原本是想給先生留點面子，不想說后半句，沒想到您還要糾纏。也罷，既如此，我便為諸位講上一講?！?p> 旋即穆清瀾絲毫不給唐明淵開口的機會，冷笑道，
“‘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中的小人，因為內心充滿陰私、貪嗔掛礙，自然是難養浩然正氣，難養身、心、性、命?！?p> “而作為我天越國子監的博士，首次見到我，即故意刁難，偏偏自己又學藝不精，漏洞百出，尋章摘句的功夫都不敵我一個普通監生，更別說闡釋五經義理，開悟群學，經世濟民了……”
穆清瀾口若懸河，不待絲毫喘息的說著，旋即眼神一凝，逼視唐明淵，
“故此，如先生這樣不學無術之人，即使皓首窮經又有何用？而像先生這般內心充滿陰私的偏狹小人，自然難養浩然正氣。所以我說，也不算全錯！”
穆清瀾一席話說的條理分明，頭頭是道，讓人無地自容。
唐明淵一臉憋屈羞憤，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老臉漲得通紅，突然眼前一花，重重栽倒在地，竟是被生生氣昏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