爾代果真好計謀。
她坐在馬車上,緊咬著下唇,不知松戟現在情況如何。想到他緊緊地握著自己的手,想到他眼神中透露的渴求,想到他拼了命的也要來帶她走,她的心,被萬千針扎。
可習韻言心中清楚的很,這樣沖動的逃跑又能躲得到幾時?松戟若這般負傷回去,看在父子的情誼上,贊木不會再多讓他受皮肉之苦,這樣也好啊,總比真的離開再被抓回去強。松戟,你心中當真不明白,我留在你身邊會給你帶來多大的麻煩?
那支箭,鮮明是從遠處射出,在道路兩旁的溝壑之中,爾代真狠,布置這般大局,料到松戟會不顧一切的跑來,想要置他于死地,可又為什么停下來呢?黑鋒不是那么容易被白柳說動的人...習韻言現在只感覺到腦子一片混亂,不管想什么都想不起了。
松戟,愿你往后一切平安,你我再不相見。
她閉上眼睛。
可又停停走走走了不知多久,這馬車突然劇烈的搖晃起來,車隊兩旁的樹木草叢之中突然竄出一伙人來,她心中一驚,依舊看不到外面是什么景象。只覺得那打斗聲越發的激烈,越發的激烈,聽到黑鋒大喊,“來者何人?”
回應他的只有冰冷的刀劍。
她猜不出這幫人又是誰,不會是松戟,可若是普通的山匪又怎么會如此大動干戈去截官府的車隊?她依舊沒有整理出頭緒,突然感覺脖子上突然插入一小根銀針,很快就沒有了意識。
在混沌之中,她隱約感覺到自己被人帶到了一個房間,點著幾只蠟燭,難道自己是死了么?可頭又昏沉的厲害,習韻言努力睜開眼睛,緩了會兒,方才發現自己果真身處一個小小的屋子中,她搖搖頭,想讓自己的意識更加清醒些,想起剛剛,又或許是數個小時之前,一伙人攔截車隊,然后自己便被迷昏了過去。究竟是什么人,這么大的膽子。她皺著眉頭,扶著墻壁勉勉強強站起身子,環顧四周,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她身子有些虛弱,發顫,站不太穩,慢慢的走到窗邊,看到周圍的漆黑一片,心中有些發慌。她尚不知自己身在何處,又怎么可能求得脫身之法。
她在深思飄蕩之際,房門突然打開,一男子身著黑衣斗篷緩緩邁步走近,看他的樣子,步態從容,并未有絲毫慌張,竟有如此把握?她開口,“你是誰?”聲音輕飄飄的。
“習韻言,現在竟然連我也認不出了。”那男子聲音低沉,在脫下自己黑袍的那一刻,當習韻言真真切切看到他的臉的那一刻,不由得方寸大亂,她以為自己再見他一定會在刑場,可把她截出來的人竟然是,竟然是,“秦穆!”
“哦,倒還認得我。”秦穆笑了笑。他們之間只不過是隔著一張桌子的距離,卻讓習韻言感覺面前這個男人周遭籠罩著的危險氣息,是一種再也靠近不得的感覺。
“皇,皇上。”她像個泄了氣的皮球,換了稱呼。她倒是忘了,如今自己眼前的男人,已成為西秦的一國之主,掌握著全天下的生殺大權。
秦穆劍眉微挑,不徐不緩的走到她面前,“習家真是養了個好女兒,到現在這般境地也恪守著尊卑。”
尊卑!好一個尊卑!
可她現在不過是淪為了階下囚,又有什么尊卑可言,她緊緊握著拳頭,指甲幾近要嵌進手掌之中,“皇上這般舉動,有何目的?”她的眼睛看著秦穆,曾經的那個溫潤如玉,目光如水般的男人現如今就站在自己面前,可她打心底里卻覺得生疏的很。
“朕只是想和舊識敘敘舊罷了。”秦穆坐下,一只手放在桌面上,輕輕的敲打,“婉兒在臨終時曾與朕說了一件事,你可知是什么?”
她的眼底浮現出一抹刺痛,“罪女不知。”
“沒想到婉兒在臨終也不忘給朕講個笑話。”秦穆當真大笑幾聲,“說初入東宮學習太子妃禮儀的竟然是你,你說好不好笑?”他的雙眼死死扣著她,仿佛是一個漩渦,想將她吸入,萬劫不復。
她的心臟狂跳不止,強忍著沒有說話。
可秦穆卻站起身子,雙手捏緊了她的下巴,“朕問你呢,好不好笑?你笑啊,你笑啊!”
她的臉頰被捏的生疼,眼淚都擠出來了。她只能勉勉強強從牙縫中吐露出幾個字,“對,對不起。”
“對不起?”秦穆松開手,仿佛聽到個天大的笑話一般,仰著頭大笑幾聲,“朕竟然被你習家耍的團團轉,全天下,就再也沒有像朕一般愚蠢的皇帝了!你說,這個好不好笑?好不好笑?”
她看著他雙眼變得鮮紅,如同一只被困了許久的野獸嘶吼著掙脫著,可她什么都做不了,“對不起。”
他轉過身子,背對著她,她看不清楚他的表情,許久,才聽到他張口,“欺君之罪是死罪,你可知?”
“恩。”
“有謀逆之心的大臣滿門抄斬,你可知?”
“恩。”
“可我不會殺了你。”他悠悠的張口,“我要把你鎖在這里,鎖在我為你建造的囚籠里,讓你試試朕知道真相時日夜所受的痛苦和煎熬。”
她看著秦穆離開,聽到屋外上鎖的聲音,萬念俱灰。
當她選擇了踏上北涼的路,她從沒有想過有朝一日,她與秦穆之間會變成這般境地。